猶如森森濃霧,我處在其中,恐懼化作看不見的僵手,自頭皮緩而沉重的抓下。這是寂靜嶺,我似乎處在寂靜嶺中——這不是謝甯軒的回信。
我按住胸口,粉镯在衣襟裡晃蕩。
是謝甯軒的字。我信中問蓬蒿居士最新的話本内容,這封回信也是恰恰好的回答。
但這錯了。
身體被輕微的搖晃,有人正緊緊捏着我的胳膊,迫我從海浪尖的扁舟逃下。
“義妹,義妹!你怎麼了!臉色怎麼突然這麼白?”
眼前重影緩慢的、一點一點的清晰,意識自混亂茫然,到逐漸回歸本身,我已汗濕後背的衣衫。
“姐姐,現在,可還能出宮?”我一字一頓的問,聽到自己的聲音,遙遠、暗啞。
郡主一呆:“出宮?這個點兒?宮門已經下鑰,出不去了呀!”
眼簾阖上,從未有過的絕望之彌漫。
“怎麼了,義妹,到底怎麼了!這不是、不是甯軒哥的回信嗎?是他的字啊!”
“就因為是他的字,才不對。”我用力的說,盡管語氣還是那麼軟弱。“姐姐,勞你現在出去問一下,下午的時候,茹貴人是不是來過?”
“茹貴人?”郡主一愣,但見我面色凝重,還是挑了簾子出去。
片刻後,她回來點了點頭:“是,丫鬟說她下午又來送佛經,還陪太後略坐了坐。”
果然是她。
我深吸了口氣,越發覺得情勢不妙。
“義妹,到底怎麼回事?”
“姐姐,你知道我和謝甯軒的通信,為什麼是全無章法的閑談嗎?”
“不知道啊,我這不是問你呢嘛。為什麼呀?”
因為我們用了密碼,一個很簡單的密碼,鎖住了真實的通信内容。
我生怕被發現,讓人看到我和謝甯軒的信件往來。三殿下和岚楓固然可靠,可架不住中間遇到麻煩,不得不假手他人。唯有信件加密,才能保證絕對的安全。
身處内宮中,與謝甯軒和三殿下分開,老爹又遠在直隸,我唯有和郡主依偎。可我們在宮中最大的依靠,太後,卻是反對查案的。也即,一旦真實目的曝光,加之我現在身份不做好,若扣上個作僞欺君的帽子,怕是郡主也救不下我。
這也是謝甯軒一開始不同意我入宮查案的理由。所以,我二人早在入宮前,就約定了通信加密,用了極其簡單的一招——每句第二和下句第三字,連起來,才是真正的信件内容。
為什麼選第二第三個字?
因為去歲二月初三,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姐姐,你回憶我們之間的信件,明白了嗎?”
郡主眼睛向上看,念叨起她最為詫異,那封讓她送去太歲的信件。
“‘以太歲入藥痊愈’……‘國子監楓樹下禱告百日’……啊,這不是說……”
“沒錯,連起來其實是:去見太醫院守門老太監,他處有線索。還有那封說蓬篙居士話本是否杜撰宮庭隐秘的來信,實際内容也與面上不同。信中最後,謝甯軒還問我,為何要查孟秋帆,是否代表宮中有危險。”
郡主眼睛圓瞪,雙手擊掌:“啊,還真是!妙啊,簡單有效,而且外人不清楚你們約定好的數字,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秘密呐!”
我沒有因郡主的誇贊感到自得,心中唯有沉重。
“你再看這封,”我将信遞給郡主,“這能是他給我的回信嗎?”
郡主低頭快速讀出,旋即身子一震:“……這、這,天哪,雖然一字一句是對你上封信的回答,但的确沒有暗号!天哪,義、義妹,這、這說明什麼?你的信、信被截留了?”
大腦已逐漸恢複理智,我思索着說:“恐怕不是我的去信被截留,而是有人憑空造出這封信來,試圖讓我安心。”
郡主的丫鬟岚楓,是我們刻意留在宮外、便于在宮内行走的人。謝甯軒若有回信,一般都讓她來送。畢竟郡主過去在宮中小住,謝甯軒或三殿下,幾乎都沒有來看過她,今次也得如常,否則必會引起太後懷疑。
也即,這封回信丢在我們房中,未曾由岚楓送來,這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但岚楓離宮是昨日的事,她在宮外由鄧科接應,她若有所不測,禦青王府立即就會知道。而從今日風平浪靜來看,我的信,已平穩的交到了謝甯軒的手中。
他去調查了,所以今時沒有回信。
那為什麼屋中丢着一封?岚楓可沒來啊!
但茹貴人來了。
在宮門下鑰後,屋中突然出現一封謝甯軒的信。如果我沒有和他約定什麼暗号,如果我們沒有說好往來必由岚楓經手,那麼,我收到這樣一封信,是不是該安心?
郡主還是沒聽明白,眉頭更深:“安心,為什麼安心?安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