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甯軒神色漸漸清明,理智回歸。雖然他還是定定的看着我,明顯在與眷戀、不安搏鬥着。
但我知道,他終是懂我的。
半晌,他敗下陣來,無奈地說:“好吧,依你。可是羽書,一定要小心。你不能離開陽遠身邊,你知道嗎?我好怕你有危險。我都安排了花房丫鬟每日到慈甯宮,确保你的安全,卻也沒料到,敵人這般行事。羽書,宮中不比外面,我真的擔……”
“我知道,我都懂的。昨日隻是例外情況,不會再發生了。何況,我也想到辦法應對了,不是嗎?相信我。”
謝甯軒摸了摸我的頭,眉頭仍未舒展。
我不想讓他多思,便轉了話題,先說要緊。“對了,你身邊有細作,窺探了我們的信件,你知道了嗎?”
謝甯軒表情未變,隻太陽穴,有青筋在鼓動。
“準确來說,不是我身邊的人。但我的确也沒料到,問題會出現在這兒。”
原來不止我在宮中驚心動魄,這兩晚,謝甯軒也徹夜未睡。
自我在宮中被跟蹤,我便去信請他調查孟秋帆行蹤及孟府與陳堯昇的往來。因情勢不明,我不想讓他擔憂,故去信中,我沒有明說跟蹤二字。
謝甯軒派人調查,沒查出問題。他一面回信問我怎麼回事,一面也忍不住猶疑不安。因此春分那日上午,他借着與羽林軍協商例行赦免人犯的由頭,去了趟羽林軍帳。
宋璃已出發前往天壇,羽林軍主事者,乃副将金權。正巧,孟秋帆當日輪休,也正在營地休息。
他和孟秋帆打了照面,甚至找事談了幾句,也未覺不妥。這期間,因着營地士兵操練,還不慎将他的衣衫刮破了。
“我就是在當晚,發現一直擱在懷中的信件,被人動過。”謝甯軒沉聲道,“因為我一向在重要信件中夾的頭發,不見了。那日,我唯有在羽林軍營,換下了被刮破的官服,唯有那個時點,侍奉我的小兵,能有機會偷看信件。嗬,我不放心信件,才将它們貼身帶着,沒想到,這反而給了宵小可趁之機。”
謝甯軒意識到了不對勁,卻仍不清楚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我就如無頭蒼蠅亂轉,一想到宮門下鑰,就覺得不安,生怕你會出事。及至春分大典,我還讓三殿下給我掩護,溜到前朝通往後宮的甬道,偷看到了你。”
“你看到了我?”我驚詫地問。
“嗯,你跟在陽遠身後,正往後宮回去。我遠遠瞧着你和陽遠神色嚴肅,卻在看到周邊宮妃皆如此時,竟以為你們也隻是依場合行事,還松了口氣……”謝甯軒懊惱的捏一捏額間,“都怪我、怪我大意,差點誤了你的性命。”
“不怪你。”我連忙拉住他的手,“你又不能未蔔先知,怎料到他們謀劃。”
謝甯軒歎口氣:“我還是太疏忽了。想到你的來信,我不放心,所以還是派人去天壇,讨了宋璃的手書,先調離了孟秋帆。”
“調離?”
“嗯,孟秋帆暫時被派遣出京了,短時間,他不會回到宮城内。至于那個人,我昨晚已經去見了。他,”謝甯軒垂睫,“他對我有怨氣,我該知道的,我怎麼就……哎。”
我沒有追問“他”是誰、什麼“怨氣”,隻也跟着深深歎息,在回憶中掠過那抹白色的身影。
沉默片刻,我還是問:“我在宮中,不會有危險了,對不對?但我騙了皇後,這是個隐患。”
說罷,我将進宮後的始末合盤告知,聽得謝甯軒眉頭越來越緊。末了,他問:“除了起居注,你提及其他證據了嗎?”
“沒有。”我搖頭,“我故意隻說了起居注,皇後去查,就能看到白紙黑字,我并沒有杜撰。當然,那遠構不成附逆胡氏的罪名,我留白的部分,才能激起皇後的想象,以為我真的掌握了别的證據。”
“羽書,诓騙皇後,你可真是膽大。”話雖這麼說,謝甯軒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贊賞。
我搔搔頭,也有些後怕:“當時情勢下,我也沒有别的法子了。我是想着,皇後五年前已是宮妃,居于深宮,她應該不清楚平反的細節,我才敢暗示她平反沒經過認真的核查,完全是聖上一意孤行、情感用事。”
“有勇有謀,羽書,你真的很厲害。”
我可不敢自得,不安的問:“可查下來,若沈淵博與逆案無關,便也罷了,皆大歡喜。若真是有貓膩,該怎麼辦?”
謝甯軒未答先問:“那你這些日子,可查出些端倪來?”
那倒還真沒有。
持節引路的太監,的确系廢後胡氏的親信,但我故意省略了前情提要——此太監正因得罪胡氏,被貶去當引路太監。他引路的,遠不止沈淵博一人。
這些内容,是我查遍宮人派遣、晉升、服侍記錄才發現的,皇後一時半會掌握不了。即便找到了,也不能肯定我手頭是否有其他證據,是否系故意歪曲。
我依仗的,就是信息的不對稱,調查的時間差。
謝甯軒眼中閃過精光:“短短時間就想到對策,膽大心細,羽書,你真令我自豪。至于沈案,你也無須擔心。若真有貓膩,我們就掌握了主動權。”
“主動權?你該不會還想威脅皇後吧?可别真把她激怒了。”
“當然不是,皇後乃一國之母,沒必要和她為敵。”謝甯軒笑笑,“我想的是,如果舊案有貓膩,我們與皇後合作即可。聖上要的是琳妃之死的真相,找到兇手就是交代、就是完結。”
“嗯?你的意思是不深究,就當沒看到?”
仔細一想,似乎也隻能這樣。難道真的要重翻舊案,打聖上的臉?
而屆時,我們與皇後互有把柄,相互掣肘。都是聰明人,都牽一發而動全身,想必無需多說,也自會保持緘默。
隻是這樣,是否有違一個刑獄官的職責了?
我正隐隐糾結,謝甯軒已話鋒一轉:“事實上,我認為,沈淵博的舊案,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