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聖上和太後還是惱怒了?
我趴在地上半點不敢擡頭,心頭大駭。
這時,皇後開腔了,聲線平平,但還是能聽出不悅:“王姑娘這請求,有些不符合女德了。後宮中就别提朝政了,換個恩典吧。或許,”皇後停頓了一下,提醒的意味明顯,“想想你的未來,想想你的身份。”
身份?這還是暗示我該要個诰命?
我正不知所措,郡主也說話了,帶着幾分讨好,幾分試探。“太後、聖上,義妹所求太宏大了。陽遠覺得,那女捕快的提議,或許……義妹聰穎過人,比那京城府衙的捕頭加起來腦子都好使,幫了府衙很多忙呢,陽遠覺得……”
“姝兒!”三殿下小聲喝止。
殿内又恢複到寂靜狀态。
得,我的小衣又汗濕了。
但這次,寂靜并未持續,太後開口了。
“多榮乍一提及,倒讓哀家也想到了故人。”太後平靜地說,不知為何,還帶着幾許倦意,“呵,這小女子,還真有幾分她當年的勇敢。聖上啊,哀家看着她,亦想起了哀家年少時,也曾這樣莽撞、這樣大膽。那時高宗皇帝拿着哀家的試卷,說了句‘後生可畏,女子亦同’,就點了哀家入宮。聖上,說句體己話,若我大青真的設有女官,像前同朝一樣,你覺得,哀家能不能封相拜侯?”
太後果真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我的顫抖減輕了一些。
聖上當即回答:“母後才高德昭,若居于朝政之中,定然有一番作為,成就也定不會亞于前同朝的女相卓娅。”
太後淺淺笑了:“世上能有幾個卓娅?不過,前同朝屢出昏君,百姓遭殃,我大青受上天指示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祖宗基業斷不可輕易變之。”
啊,太後也不贊成?
熟料,太後話鋒一轉:“不過陽遠方才所言麼……王羽書,你起身吧。”
我惶恐的擡頭一觑,見太後、聖上、皇後與多榮長公主,全瞧着我,隻得麻利爬起。
“哀家本以為,你所請的,無非姻緣、無非诰命,”太後繼續說道,“卻沒想到,你将甯軒心願放在心上,竟還有着更宏大的理想。是哀家小看了你。今日聽你說話分析,條理清晰,邏輯通暢,是個聰明的孩子。聖上,你說呢?”
聖上沉吟未語。
“既如此,哀家認為,聖上一言九鼎,答應了的恩賜不賞不妥,倒不如像陽遠所說,折中取之。準了甯軒所請,彈劾一事便也可終了。”
啊?這是什麼意思,允準我做女捕快?
“母後思慮周全。”多榮長公主輕笑道,“不過是個捕快,小吏而已,哪裡算得上入仕作官,改變祖制呢?多榮瞧着,言官彈劾是過于誇張了。”
謝甯軒則借坡下驢:“之前微臣未得聖上授意,私自帶府衙以外的人出入刑案調查現場,的确是微臣違規,言官彈劾亦有道理。隻是,女捕快設定之必要,微臣已多次上書解釋,還請聖上看在刑案查察之不易的份上,允微臣所請。”
“必要?”聖上玩味的品着,在唇齒間滾動,旋即指着我道,“甯軒,你這心上人和你倒是同聲共氣。但你們要的賞賜,這可是兩樁了吧?朕一言九鼎,說好的重賞絕不食言。然一功一賞,你二人也隻能要一個賞賜。”
聖上含了幾許打趣的玩笑意,“朕現在再問你們一次,是要朕給她一個诰命,擡高身份,賜婚你二人,還是要開女捕快的先河,準她做你的手下?甯軒,王羽書,你二人可想好了,如此重賞,怕是沒有第二回了。”
我心神一震,錯愕的理解了聖上的話,忍不住看向謝甯軒,他也正回望着我。
四目相對,我看到了深切的渴望,如我一般對彼此的向往。這個機會,我們都等了太久,名正言順、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粉镯已經帶上手腕,還能有什麼阻止我們?
一紙婚書,不過是一紙婚書。
殿中又陷入了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望着我們。在這種情勢下,謝甯軒還是伸出了手,放在我身前,堅定地說:“但使兩心相照,無燈無月何妨。”
好像一幕話劇,頂燈在一盞盞熄滅,唯聚焦着我們的那一盞,越發明亮。
我眼中隻能看到他,看到他理解、支持、包容着我的心。
知音世所稀。
我遞出了自己的手,粉镯在腕間輕蕩。“不辭青山,相随與共。”
雙手疊在一起的溫度,就夠了。
劇目仍要進行,謝甯軒牽住我的手,齊齊跪拜,他凝聲道:“先天下而小我。羽書與微臣心意相通、所求相同,都願昭素明月、世間無冤,我大青蒸蒸日上,國祚永昌。至于旁的,我心子所達,子心我所知,微臣與羽書丹青着明誓,無轉無移千萬年。”
“甯軒!”
“義妹!”
兩聲驚呼,我知道,是三殿下和郡主在為我們惋惜。
然而,較之我與謝甯軒的釋懷,郡主二人的歎息,上首四位掌權者,明顯氣氛不同。
皇後沉默不語,唯一雙明亮的眼,又現皎潔月色。
多榮長公主直接笑嗔:“聖上可真會折磨人,你這不是逼着甯軒終身不娶嗎?來日齊王弟知道,不得來讨說法呐。”
“好了,聖上,莫要逗趣他們了。”太後也道,語氣頗為松弛。
嗯?怎麼回事?
我又有點方,莫名發現謝甯軒的肩膀也塌了下來。
無人給我解釋,聖上旋即便笑:“行了,朕準了便是。甯軒,甯叙,你們都下去吧,今日的事,善後工作做好,明白嗎?”
謝甯軒和三殿下齊齊應聲,今日面聖竟就這樣結束了。
及至出宮馬車上,我都雲裡霧裡。總覺得今天一波三折,處處都是虎頭蛇尾,奇奇怪怪。
眼看宮門阖上,我放下馬車簾就問:“謝甯軒,聖上最後那句‘準了’,是什麼意思啊?我真要去做女捕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