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
仵作收了工具,朝盧新風一揖。
盧新風抿了口茶,铛地一聲合上茶蓋,道:“如何?”
仵作看了一眼木床上榮恩冷白的屍體,道:“回督主,這具屍體的死法同其他番子不同,番子都是死于繡春刀的刀法,緻命傷都在脖頸之上,而這具屍體,緻命傷則在右胸上,也是繡春刀所緻,刀口斜向下,刀刃向内,刺入心髒,一擊斃命。”
“依你所見,我東廠的番子根本沒有殺掉榮恩的能力,榮恩是死于旁人的刀下,是嗎?”
仵作點了點頭。
“那朝野内外,究竟是誰有這個能力,一擊斃命殺掉榮恩?”盧新風問道。
仵作猶豫着沒說話。
盧新風擡眸瞥了她一眼,道:“楚南筝,你要知道,你從前是錦衣衛的人,但現在,你是我東廠的人。”
“楊蘿死後,錦衣衛所有的女官都被榮恩遣散,若非本督收留你,你隻怕要餓死街頭了。”
楚南筝蓦地一驚,連忙跪地道:“督主大恩大德,南筝永世不忘,絕不敢欺瞞督主!”
“隻是,這種貫穿傷口,我隻在一處見到過。”
盧新風哦了一聲,問道:“是誰?”
楚南筝道:“是......三年前已經身死的錦衣衛指揮使,楊蘿大人。”
盧新風啪地一下擱下茶盞。
玉青端起茶盞咕咕地喝了好幾口。
楊蘿給她遞了帕子,“慢慢喝,别嗆着。”
玉青臉紅紅的,把茶喝得幹幹淨淨,打了個嗝,吐了口氣才松懈下來。
楊蘿笑道:“後頭又沒有人追着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玉青氣鼓鼓道:“姑娘,我這是為了你!你怎麼還說我呢!”
楊蘿點點頭,“好好好,那你說說,怎麼回事?”
玉青道:“這幾個月,奴婢同廚房的大同和尚有些交情,他給我透露說,姑娘離開大相國寺不久後,惠太妃就和首輔夫人在大相國寺見了一面,據說二人在禅房裡叙了許久的話,首輔夫人直到天黑才回的。”
“而後不到三日,郡主便和王中将定了親,二人還來給惠太妃磕了頭。”
“但是約莫一個月前,惠太妃突然病了,陛下憂心太妃的安危,叫人給挪回宮裡安養了,隻是聽說如今還不見起色。”
“雍王府想給太妃沖喜,将長平郡主和王中将的親事提前辦了。”
“正月裡不能辦,隻好叫欽天監選了好日子,定在臘月二十辦禮。”
楊蘿聞言沉默了下來,距離臘月二十不到七日了,此事俨然闆上釘釘。
事出蹊跷,可是楊蘿也看不出蹊跷在何處。
按道理說,王家勢力如日中天,與雍王府聯姻,并非上上之選,反而會使皇帝忌憚。
但雍王妃家世平平,長平郡主是雍王妃所出,她身上又有什麼值得王家冒險的地方呢?
楊蘿道:“此事還要多加留意才是。”
玉青點頭道:“是,奴婢會再好好打聽打聽的。”
二人話方歇,李複和童氏竟然親自來了大相國寺。
楊蘿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君慈名義上的父親。
他身材瘦削,長須飄飄,隻是眼下烏黑腳步虛浮,瞧着是精氣不足縱欲過度之相。
李複見到楊蘿,露出一個谄媚讨好的笑,“乖女兒,為父來接你回去了。”
楊蘿聞言笑了笑,“父親怕是忘了,我如今是朝廷欽封的正四品定安縣主,而父親您,不過是六品的小官,見了我,是要行禮的。”
李複臉色一僵。
楊蘿沾在台階上,俯視着李複,老神在在地等着他說話。
李複差點咬碎了牙,深吸一口氣,不太甘心地彎下腰,“微臣拜見縣主。”
楊蘿滿意地笑了笑,轉頭去看落後李複半步的童氏,“母親大人,您呢?”
童氏的臉色也不好看,童家獲罪,童氏是罪臣之女,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看着像老了十歲,失去了精氣神,和從前的珠圓玉潤養尊處優的模樣大相徑庭。
童氏惡狠狠地剜了楊蘿一眼,不肯開口。
李複一把把她拽出來,“快點給縣主行禮!”
童氏不可置信地瞪了李複一眼,“你竟然敢這麼對我!”
從前童家如日中天,李複自然對童氏相敬如賓,如今童家家道中落,李複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李複啪地一下扇了童氏一耳光,“賤婦!我是你的夫,夫為妻綱,我怎麼對你都是應該的!”
楊蘿眉頭微皺,漫步走下台階,沒有看童氏,對李複道:“不知道李大人來找我做什麼?”
李複搓着手笑道:“慈兒啊,你從前自請來大相國寺為家人祈福,如今快過年了,我和你母親,特地從家裡趕過來,接你回家過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