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命人傳自己的裨将過來,問道:
“我之前吩咐過的事,你們辦得如何?”
“啟禀将軍,今日屬下等人已到奴市,挑選壯奴十人,僮仆十人,婢女二十人。另為霍公置辦大宅一所,良田百頃,皆已辦妥!”
霍去病聽了,微一點頭,下屬這才低頭躬身緩緩退下。
霍去病又開口道:“除此之外,去病已為大人置下黃金二百斤在新宅中。些許微物,還請大人切勿推辭。”
徐喜在席間聽得張大嘴巴差點合不上。
兩百斤黃金,相當于二十戶中産人家的全部錢财。
骠騎将軍眼睛都不眨,一出手就為他們置辦下這麼多産業!
僅僅在一天前,霍家在平陽屬于妥妥的下級階層;如今被人一提攜,頓時躍身成為平陽十大富豪之一!
甭說是徐喜了,哪怕是霍仲孺,現在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夫妻二人下意識互看一眼,仍在持續發呆中。
吩咐完,霍去病轉頭看着霍光,微笑道:
“你可還有何挂心的事?”
事已至此,霍光知道推卻不得,隻得又再行禮,說道:
“光願随将軍而去。”
他瞄了眼一旁的家人。隻見父母朝他連連點頭,喜之不盡。
徐止瘁漸漸覺得眼皮有點沉,掩着嘴,忍着沒打哈欠。
但她這副模樣在外人看來,更像是泫然欲泣。似是因舍不得弟弟離開,而暗暗傷心。
霍去病又問霍光,是否讀過官學或是私學。
霍光搖頭,一旁的徐喜鼓起勇氣說道:
“家中往日供不起他念書。他學了那一星半點的,都是跟着他阿姊才會的。”
霍去病聽了,隻是“嗯”的一聲,不置可否。
因知霍家認親完畢,太守等人也趕來侍候。
席間,眼見底下的疱廚仆役将銅鼎染爐一一擡上,又現割現切羊肉豬肉進獻上來。霍家夫妻坐在上頭,局促不已。
霍去病略用了一些,說了聲“好”,太守等人無不喜形于色。
太守又親自捧起染杯,将蘸好的肉片呈與霍去病,笑道:
“将軍,此乃侯邑所産芥菜制成的黃芥末醬。鮮辣可口,比别處不同,配以肉類更是一絕!請将軍享用!”
話音剛落,霍去病手中漆耳杯一放,四座一下子寂然無聲。
他臉頰微搐,淡淡道:“不必了。”
太守口中稱是,心裡卻好生惶恐。
他左右看去,見衆人皆是低頭跪坐。徐止瘁捂着嘴,正在極力把咳嗽壓下去。
霍去病左右掃視一眼,忽爾一笑。“我看平陽這兒種的芥菜,雖是有名,卻美中不足。”
太守等一怔,忙道:“煩請将軍賜教!”
“此地的芥菜,看似鮮美脆爽。實則入口之後,越嚼越苦。做成醬末也是這般毛病。就好像有些人,瞧着過得去,其實内裡不知所謂。”
“将軍高見!下官等亦知這芥菜确有些難入口,日後必會想方設法種些更鮮甜的菜種出來!”
衆官員既惶恐又意外,他們哪能想到,堂堂骠騎将軍,居然對河東郡的芥菜口感有着這麼大的意見。
但既然對方已經發話,他們可絕不敢無視。
河東郡太守暗暗下定決心,來年必要好生改良芥菜品種,務求讓郡内民衆種出甜度更高的菜來。
平陽的侯相、丞尉等人更是擔憂:上下人等一起齊心協力做好準備,力求以最好姿态來接待這位貴賓。沒想到卻栽在這不起眼的芥菜醬上!
徐喜陪笑道:“将軍說得有理!這菜還須得會做醬的人來做,才不至于酸苦。就好比光兒阿姊最會做這芥末,她調的醬料,附近十裡八村的人都趕着來買呢!”
霍去病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原來如此。”
受到鼓勵的徐喜笑得合不攏嘴,又連說了自己女兒不少好話。
而一旁的霍光則差點用腳趾把底下的席子都摳出幾個大洞來。
他察覺到母親的用意,眼睛情不自禁地飄向徐止瘁。
徐止瘁兩眼望向屋頂,看上去對房屋結構産生了濃厚的興趣。
至于屋内衆人的情形,她似乎全然置身事外。
隻有霍光知道,每次當徐止瘁坐不住的時候,她就會開始轉移注意力,好讓自己神遊太虛。
“再這麼下去這回臉可真丢盡了……”
霍光暗自祈禱,希望這場宴會能趕快結束。
他不想再看到阿母滔滔不絕地推銷徐止瘁的各種好處,更不想看到霍去病那嘲諷的眼神。
“……總之她這人做菜燒飯燒烤調醬什麼都會,人長得好看又乖巧。将軍一見便知!”
霍仲孺頻頻以目光注視妻子,希望她能趕快閉嘴。
但徐喜壓根不管,她生怕過了這村就再沒這店,所以卯足了力氣也要達到目的。
底下的衆官們人人陪笑,心裡雪亮。有的人看向霍氏夫妻的眼神,隐含鄙夷之色。
人家都願意提攜你兒子了,還不知足?
徐喜見霍去病面帶笑意,并不反駁。她一咬牙,離席拜倒,高聲道:
“都說女大難留。明年她就十五了,與其将她托付别人,我情願将她托付給将軍!請将軍務必收下她一同前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