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者,是兩名頭戴二梁進賢冠,身着皂袍,内裡深衣的中年男子。
他們一左一右,見到二人下車,端端正正地行了禮。身後諸人,也都齊齊整整下拜。
“仆乃冠軍侯家丞,懷武。”
“仆乃冠軍侯庶子,程忠。”
二人齊聲道:“拜見兩位公子,一路辛勞矣!”
霍光一愣,心想:“我那兄長年紀輕輕的,已經有庶子了?怎麼這兒子連胡子都長出來,看上去比他還大十來歲?!”
這時,他聽見身旁徐止瘁朗聲說道:“有勞相迎,二公請起!”
霍光被對方用手臂輕輕一碰,頓時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手一個扶起兩個家臣。
衆人拜謝了,這才緩緩起身。
經過這一打岔,霍光才想起來:這“庶子”并非自己所想的那樣,而是列侯的家臣。
家丞和庶子,都是專替列侯管理家中事務的。
原來今日因霍去病帶領大批投誠的匈奴各部成員進長安,因此他早已命人先行一步,告之府中,所以他的家丞與庶子特意前來迎接二人。
“君侯已得旨意,前往未央宮面見陛下。請公子與女公子轉坐府中陋乘,吾等護送兩位先行回府。”
聽着懷武那文绉绉的話,霍光大是不慣。
徐止瘁微微點頭,又道:“既是君侯之意,吾二人自當遵從。相煩二公了!”
于是,婢婦上前,将徐止瘁先行護送上軿車,霍光則在僮仆的簇擁下,坐上另一輛安車。
連阿黑都被僮仆裹在素绮裡,抱在懷中跟随在車後。
懷武與程忠見這姊弟二人,一個舉止大方,一個态度恭謹,都不禁心想:
“怎麼倒與少君侯所說的大不相同?看這人作派,倒是十分知禮,全然不是那等模樣。”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揣測的那個人,如今正在車中,愀然長歎。
“唉,古有林黛玉進賈府,今有我徐止瘁闖龍潭虎穴!無論古今,但凡是大美人,都是一樣的命運!隻怕我這一去,又要遭人觊觎嫉恨了!”
霍光倒是沒某人那麼多想法,光打量這長安城中的風光,就夠他忙的了。
眼見前邊一座塔樓遙遙在望,一旁的懷武便道:
“公子,前邊便是府邸。”
霍光展眼望去,隻見那座塔樓有三層半高,飛檐鬥拱,朱漆彩繪,十分氣派。
塔樓之下,一溜圍牆,從車上望不到頭。
霍光在平陽時曾見過富戶人家的宅院,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皆有角樓。
而這座角樓之高,圍牆之長,又遠比當初他在平陽時所見的更勝許多。
車子一路前行,足足駛了約有一刻,卻仍未到門前。
又行了一刻左右,前邊的一處門戶才出現。
霍光看得心裡咋舌。“從西邊角樓一直往東,坐着車都走了這麼遠,才走到門前。這間宅子裡面到底有多大?!”
東門中已有門大夫等人在等候,将車駕隊伍接進内裡。
懷武一行人等,請徐止瘁與霍光下車。
二人舉目看時,隻見這是一處庭院中,地方不大,但房舍小巧玲珑,錯落有緻。
家丞便對二人說道:
“君侯未歸,因此兩位公子煩請暫居此處。一切大小事情,可吩咐僮仆婢女,或是命人告之吾等,請公子不必客氣。”
“請問,君侯何時回府?”
霍光鼓起勇氣問道。懷武微笑道:
“君侯入宮面聖,少時半日、多則數日随駕在禦前。天子之意,吾等豈敢胡亂猜測?”
換言之,接下來他們可能有好幾天都不會見到霍去病。
徐止瘁忽然開口道:“請問吾等不知何時能前往拜見府中長輩?如今才進府,卻未曾行禮問候,豈非于禮不合?”
懷武與程忠聽了,彼此互看一眼,眼中笑意越濃。
“女公子所言甚是!君侯之令,乃是等他回府之後,再由君侯親領兩位,一同前往,專程向長輩請安行禮。”
“請二位靜心休養,不必急于一時。”
二人看上去對徐止瘁的說法顯然十分滿意,因此回答起來也是畢恭畢敬。
接下來,他們又将家中情況一一告之。
原來,這處宏偉的府邸,乃是衛府。這兒真正的主人,是長平侯大将軍衛青。
而霍去病一向住在這兒,是衛家一份子。
“府中諸臣、仆役、婢女們,皆稱大将軍為‘君侯’、骠騎将軍為‘少君侯’。君侯居所,乃是府中東院,名為‘敝廬’……”
徐止瘁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這裡的屋子如果叫壁爐,那麼我在現代和之前平陽住過的,都該叫火柴盒!”
“……少君侯居所,則是西院。而當中正院是老夫人所住。日後待兩位前往谒見便知。”
至于衛家内的其他成員,二人簡略提及,并未多說。
衛青的三個兒子當然也住在這兒,不過在家臣們口中,卻是直呼三人之名。
另外像霍去病的母親,以及大姨母,自然住在夫家,日後再另行拜見。
介紹完畢之後,二人便主動退下。
離開前還說了不少客套話,無非是請二位好好歇息,不必見外雲雲。
徐止瘁與霍光,由婢女們服侍着,各自沐浴更衣用過茶飯,就寝安睡。
沒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們便被人喚醒,霍去病回來了。
當二人被簇擁着來見霍去病時,剛梳洗換衣完的霍去病隻說一句:
“來。”
他大步在前,徐止瘁跟霍光隻能跟上。
一路來到正院,徐止瘁粗略估算,他們用步行的時間來到正院就花了約有十五分鐘。
家丞、庶子、門大夫、洗馬等家臣,已經領着仆役們在此等候着了。
一見霍去病來,衆人好像同一個人般下跪匍匐在地,跪滿了正道兩旁。
霍去病看也不看他們一眼,隻在經過家丞身旁時扔下兩個字:
“起來。”
徐止瘁往兩旁一瞄,直到霍去病進了正院前庭後,外邊的人才敢緩緩站起來。
正院内,“少君侯到”的聲音一聲聲往内傳。
廊下的婢女們,無不低頭斂衽而拜,黑壓壓跪了一地。四名身着錦衣的中年婢婦,跽坐門前,恭迎霍去病的到來。
霍去病對此視若無睹,他一入正堂,便笑道:
“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