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錯覺嗎?霍止瘁覺得,方才霍去病的回答似乎比日常說話的速度和反應要快不少。
再看看衛青和陳掌的臉色,兩人雖然沒有開口,但是眼睛都在緊盯着這對母子。
連衛君孺都停止了小聲咳嗽,向衛少兒投來關切的目光。
“看來不是自己的錯覺……”
陳掌面對霍去病時,倒是笑容滿面。而且他每次說話,總是來回看着妻子與繼子,不住地為他們之間的交談尋找話題。
霍去病恭謹地回答了後父的話,才對身後的霍止瘁二人說道:
“你們過來,朝二位大人見禮。”
終于來了。霍止瘁和霍光知道肯定會有這麼一天,因此,他們都做好心理準備,向着面前這位曾經被他們父親抛棄的女性行禮問安。
衛少兒卻沒有想像中的神色不善,待二人行畢禮,她左右來回打量面前的姊弟好一會兒,點了點頭,說:
“看來你像你阿父,而你應該是像阿母那邊吧?”
面對她這種直率的評語,霍止瘁和霍光唯一能做的隻有低頭稱是。
衛少兒又問道:“如今他在平陽還是小吏?”
聽到霍止瘁的回答後,衛少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與其說她是幸災樂禍,倒不如說是一切都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感覺。
“都叫大人,會不會弄混啊?要不,你們也跟着你們兄長那樣叫好了。”
霍家姊弟一愣,他們都沒想到衛少兒會這麼輕易地接受了自己。
二人連忙答應下來,改了稱呼。衛青等人聽了,也連聲說好。
退後時,霍止瘁無意間轉頭,卻發現霍去病将臉稍稍扭向一旁,眼神中說不出的不耐煩。
結束了有點緊張的面見長輩,接下來就輪到同輩之間了。
在衛君孺身旁的下首位,站立着一對少年男女。男的約有十六七歲,女的約十四五歲,都是穿着錦繡衣裳,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
那少年男女,相貌與公孫賀頗似。尤其是那少女,濃眉銳目,竟比少年還要像公孫賀。
“敬聲、敬宜,你們快快過來見禮!”
公孫賀的一雙兒女,公孫敬聲和公孫敬宜,走上前來,向霍去病深深下拜。
“表兄!”
霍去病笑了笑,叫霍止瘁他們再次上前來。
“這是姨父姨母的長子,名叫敬聲;這是長女,名叫敬宜。他們年紀都比你們年長,你們日後要稱‘表兄’、‘表姊’。”
霍去病又将二人的姓氏年紀,向公孫家兄妹說了一遍。
介紹過後,霍止瘁知道,公孫敬聲十七歲,公孫敬宜十五歲。
于是四人對拜,口中先後響起了“表兄”、“表姊”、“表妹”、“表弟”等稱呼。
至于衛伉等三人,他們跟公孫兄妹早已熟悉。
公孫敬聲跟三個小鬼打過招呼便忙不疊走回父母身邊,倒是公孫敬宜跟他們笑鬧了好一陣子,才重新入席。
衛青的姬妾們,則在後堂中。她們之前已經來拜見過衛媪衛君孺和衛少兒,如今因有外客在,因此又退回後堂内,獨開一席。
結束了有條不紊的會面、認親和确認彼此稱呼後,衆人又一同向衛媪恭賀新春,長命百歲雲雲。
衛媪看上去非常高興,她連聲說:
“好啦好啦,都坐吧,别站着了,快坐下咱們好好說話!”
入席後,僮仆們如流水般捧上酒尊與杯爵。椒柏酒與屠蘇酒的芳香,彌漫在堂中。
衛媪先拿起酒爵,略飲了一口。衆人也跟着舉爵,飲用美酒。
霍止瘁才放下酒爵,一擡頭,卻看見自己上首位的霍去病,目光落在對面,雙眼一眨不眨。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隻見衛少兒已經将滿滿一爵椒柏酒喝下,臉色如常,倒是酒量甚宏。
一共三輪敬酒,每一輪,其餘人都是略沾唇便可,衛少兒則是每回滿飲。
霍止瘁留意到,兄長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他母親。
那視線,說不上友善,也說不上冰冷。隻是面無表情地注視。
霍止瘁隻是有種感覺,當霍去病面對衛少兒的時候,總有種緊繃之感。
可是衛少兒卻像無事人一般,照樣飲酒說笑,對于兒子投來的目光仿佛毫無察覺。
酒過三巡,婢女們奉上各色剛烤好的雞鴨魚肉,放在食案上。然後家丞等人再按照長幼次序将食物一一獻上各人的餐桌。
霍去病見衛君孺隻吃了兩筷子就放下,便勸道:
“姨母,這道灸羊烤得極嫩,您多嘗嘗。”
衛君孺笑着點頭,便嘗了嘗。“确實不錯!”
霍去病笑道:“這是我從胡兒處學得的法子,手下的匈奴人便是這樣烤法。對了,上回那些帛書,您可看得習慣?”
衛君孺微微一笑,說了句“習慣”,她身旁的公孫敬宜便道:
“表兄您寫得字怎的那般大?阿母說便是離着有一丈遠,都能看得清楚!”
“正是要越大越清楚才好!”
霍光聽了,想起之前見霍去病閑時所寫的絹書大字。這才明白,原來他是為衛君孺特意所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