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不禁屏住呼吸。
忽然,門前影子一晃,有人走了出來。
衛媪睜着無神的雙眼,默默地朝樓梯處走來。在她右手之中,還握着一把閃閃發亮的菜刀。
霍去病仔細打量,老人身上沒有一點破損,菜刀上也沒有血迹。
“大母……”
面對他輕聲的呼喚,衛媪聽而不聞,甚至像沒瞧見他似的,自顧自下樓去了。
緊接着,樓下頓時傳來陣陣膽戰心驚的聲音,既是在向衛媪請安,又是試圖請她放下菜刀。
霍去病驚愕不已,他下意識瞧了眼卧室,那邊仍是沒半點動靜。
在卧室中,三名聞訊趕來的婢女和兩個小婢,意識到站在床頭快一刻的衛媪終于離開後,她們驚魂未定地擡起頭,眼中倒映出坐得筆直的女公子的身影。
“女公子!沒事了!”
幾人又是撫背又是遞茶,連連安慰。
然而,霍止瘁始終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她就這樣盤腿坐在枕邊,兩眼落在前方,卻不知在看什麼。
“女公子,您醒醒啊!老夫人已經走了!”
正當她們亂作一團時,孟嬰一扭頭,就發現門前有一道長長的影子。
她大吃一驚,定睛一瞧,這才發現出現的人不是去而複返的衛媪,而是霍去病。
“少君侯!”
衆人急忙行禮,霍去病上下打量一眼霍止瘁,又環顧四周。
很顯然,這裡沒有發生命案。因為卧室内十分整潔,床旁的錦帳和床上的被褥更是一幹二淨。
霍止瘁的素絹裡衣望之雪白,不曾有半點髒污。
隻是她幹瞪着兩隻大眼睛,即便是與霍去病對視,也仿佛全然沒瞧見他似的。
霍去病轉身離開,他下樓時,衛媪正邁着悠悠的步子,手上那把菜刀一晃一晃的,緩緩離開,瞧着像是要前往正院那邊。
霍去病示意衆人不得驚憂,他親自跟随在後,要看看對方到底還想做什麼。
霍去病想起,舅舅曾經向自己提及,說是有人夜不能寐,便會起身四處走動,做些匪夷所思之事。
但到對方忙完半宿,又會自動睡下。到醒來後,就将夜裡之事抛諸腦後。
“難道大母睡不好,便是因為得了這夜遊病?”
霍去病生怕驚動到她,不緊不慢地跟着。其餘家臣奴仆,則離得更遠,在後頭跟來。
眼見衛媪果然進了正院,她不理行禮衆仆詫異震驚的目光,自行回到後邊卧室,脫了鞋掀開被子,進裡面一躺,竟是真睡下了。
至于那把菜刀,被她塞進漆枕底下。
衛媪咂咂嘴,不到片刻便發出鼾聲。
幾個婢女蹑手蹑腳湊近細瞧,确認這位老主人真的睡着了,這才敢對一直守在門外的霍去病點頭示意。
霍去病俊眉緊蹙,這時,他聽了懷武禀告,留下幾個家臣守在這兒,自己則匆匆趕到前邊。
在正院偏廳,衛青也趕來了。他一見對方便問:
“如何?人沒事吧?”
“大母剛睡下。”
衛青來時,已經得到家臣禀告,知道詳細經過。
他想了想,又道:“咱們先别打擾你大母,且讓她好生安睡。等到明日,再拿走那刀。不然,半夜鬧起來她老人家睡不好,隻怕越發事大。”
霍去病答應着,但看向後院的目光中,仍舊充滿着擔憂。
“止瘁怎麼樣了?”
面對衛青的詢問,霍去病隻得道:“看着沒死。”
衛青拍拍他肩膀。“你去看看你阿妹,好生寬慰寬慰。聽他們回報說她吓得話都說不出來。這兒有我守着呢,你去吧。”
霍去病本欲拒絕,無奈衛青都已經發話了,他隻得答應下來。
守了好一陣子,見卧房那邊來人,說衛媪确實睡得正香。
霍去病這才離開正院,緩緩回到自己住處。
雖然眼見老夫人來了又離開,但西院這兒的下人們,哪敢自行散去,仍緊守着各處,生怕再出事。
一見主人到來,衆人又要行禮。霍去病揮揮手,懷武等人下令道:
“守夜的留下,其他人都去歇着。”
霍去病背着手,慢慢踱步拐了個彎,順着小徑繞到後院門,進了西右小院。
因有家臣們提前告知,小院這兒的奴仆們見霍去病來,都沒開口,隻是安靜行禮。
霍去病到了樓上卧室外,心中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擡腳進來。
繞過屏風,隻見三名貼身婢女都守在床邊,不敢離開。
霍止瘁背對着屏風,側身睡着。
見霍去病擺擺手,三女低頭退出,守在卧室外。一衆家臣,也來到二樓。
婢女們請家臣到耳房坐下,早有小婢倒了熱茶送來。
衆家臣這時才無聲交換了一下眼神,顯然都覺得方才發生的事好像一場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