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這個人,越是情緒激動之際,越是忍不住要笑——隻不過笑得十分詭異罷了。
隻見霍止瘁嘴角上揚,朝臉頰兩側後方拼命拉扯,直到無法再挪動半點為止。
她以這副尊容朝面前二人笑道:
“家兄有事,因此先回府中去了。待下次見面,再另行招待諸位。”
張綿哪裡見過這種笑臉,當場吓得傻眼,半個字都說不出來,完全不見了剛才的機靈勁兒。
至于彌忒,他卻是看得一眨不眨,神色間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怪笑少女,而是正身處春暖花開、水光山色的盛景之中。
他聽了這句,連忙應了一聲,還推了張綿一把,示意他也答話。
張綿咽了口口水,總算說了一聲“好”,可他心裡卻在想:
“師父平常裡神情總是冷冰冰的,他這阿妹看着文靜,怎麼一笑起來比那扮醜的俳優還要吓人……”
三人正各想各之時,原本已經漸漸安靜下來的屋外,忽然傳來一聲若隐若現的嘶鳴。
這叫聲在夜色中傳來,衆人無不聽得清清楚楚。
彌忒臉色一變,手下意識按向腰間,卻發現自己如今根本沒兵器在身。
張綿聽得這叫聲悠揚尖利,猶如一把利劍,劃破了這寂靜的夜空。
他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彌忒。“這是什麼東西在叫?是馬是驢?”
彌忒未曾開口,霍止瘁低聲道:“聽着像狼……”
張綿不知外頭數支商隊在前方遇狼一事,如今乍然聽見,不由得吓一大跳。
彌忒守在霍止瘁面前,對張綿說道:“你快回去卧房,與你父母一道,關好門窗,休要出來!”
他原本一直言行舉止十分恭順,此時卻像換了個人似的,神色肅殺,語氣之間十分威嚴,毫無置喙的餘地。
張綿一愣,口中應着,即刻跳起來,一路跑回房去了。
霍止瘁走到窗旁打量,見外頭空地上,已經有五六處地方都生起了火。
此時幾個生火點在外,團團圍住了張家,形成一個弧形。而那些商隊已經将牲口全數趕了進來,唯獨将車子放置在外,正是充當障礙物。
霍止瘁見他們果然按照吩咐布置妥當,這才稍稍放心。
“女公子,請您安坐。有我在此,絕不會讓您傷及半點。”
霍止瘁看着彌忒,見這少年目光專注凝重,神情極為嚴肅,與方才大異。
她不禁一笑,卻道:“哦?那要是我自己扭着胳膊或是跌一跤,那可如何是好?”
彌忒臉上錯愕,一時答不上話來,霍止瘁見狀,哈哈笑道:
“我說笑的!多謝你這樣護着我!”
彌忒這才明白過來,也忍不住笑了。
霍止瘁見他如此發誓,倒也感動,心中想道:“比起那家夥,倒是别人有良心得多。哼,要是我真死在這兒,沒準他更樂意呢!”
她甚至一度有過懷疑,自己才在外邊頭一回過夜,便遇上有狼來襲,這莫非也是霍去病安排的?
不過,她很快就否定了這種猜測。
倒不是因為覺得霍去病不敢對自己下手——相反,要是能把自己趕出衛府,那家夥肯定樂意。
而是出于她對霍去病的了解,要是那人真想對自己動手,肯定不會用這麼彎彎繞繞的手法,而是直接了當、即時見效才是霍去病的作風。
“他要想趕我,隻會讓人把一個破包袱塞給我,然後讓我面朝外站在大門門檻上,然後他本人對準我的嫩臀飛起一腳,大叫一聲‘滾你的’!這就完事了。而根本不可能又是讓自己的家臣仆人護衛留下,又是動用什麼狼啊虎啊的……”
面對着驟然緊張起來的局面,霍止瘁這樣苦中作樂地想着,其實也是為自己減輕心理壓力。
而她的微笑,落在彌忒眼裡,卻是看得越發又是驚訝又是佩服。
霍止瘁一擡眼,見這高鼻深目的少年仍在凝視自己,一臉恍惚地微笑,不禁問道:
“你怎麼了?”
彌忒一驚,這才清醒過來,連忙搖頭。“不,沒,我不是……我是說,沒怎的……”
他說話颠三倒四,霍止瘁聽得好笑。她知這少年對自己頗有好感,心中雖不以為意,但如今見他如此,倒也暗自得意。
她這人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哪怕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是如此。
眼下見彌忒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她興緻上來,正要好生調侃一番時,卻聽得門外腳步聲匆匆,有人撞門而入,正是張骞。
他滿頭大汗,神情卻頗為鎮定,對霍止瘁與彌忒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