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心急要問他,伸手去扶,卻壓根扶不起來。
她這才發現,彌忒這個行禮是真心實意的,并非裝裝樣子而已。
她心裡的憤懑憋屈,這才覺得減輕了一些,忙道:
“好啦,我不怪你,你先起來吧!”
聽得霍止瘁再三說,彌忒這才稍稍直起身子,但仍不敢擡頭。
“你說你那邊的舊部下們跑來我們大漢,還結識了另一夥人。另一夥人是做什麼的?”
想起彌忒剛才的話,再看看這地方,霍止瘁覺得這事越發不簡單。
因為不管怎麼看,這麼恢弘的宮殿和如此複雜的大地盤,無不說明那個讓匈奴人能在此自由活動、擄人監禁的幕後黑手,肯定不是小喽啰,而是大有來頭。
甚至可以說,那些匈奴人還是小事,跟他們聯手的那夥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要是匈奴人找到的合作夥伴是大漢内部的有權人士,那可就真的糟糕透頂了!
他們明知這些匈奴人是在逃的危險分子,卻出手相助,還幫他們完成圍攻張家、搶走人質這麼高難度的事,這夥人真的有這麼“好心”?
看來他們的目标,遠比休屠部舊将的設想要大得多!
彌忒神色頗為苦惱,搖了搖頭。
“女公子問的,也正是我想弄清楚的。但是無論我當面怎麼問、如何刺探,哪怕跟他們動手打起來,他們幾個硬是不肯說對方是誰。”
“我隻知道,這些殿閣就是那夥人讓我舊部們暫住的。那夥人對這兒毫不在意,說是任由他們使用。對了,女公子,你之前呆在那兒?那裡是個什麼境況?”
霍止瘁便将自己的經曆說了一遍,聽得彌忒越發目瞪口呆。
“他們将你塞進木桶裡,還關在地牢裡……這些該死的東西……”
見他冷汗又下,霍止瘁心情略好,不由得調侃道:
“照這麼看來,他們對你這位王子殿下,肯定是十分恭敬小心。嗯,怕且你來途中,不是騎馬便是坐車。他們對你這位小主人,還有些昔日之情在。”
彌忒滿臉愧色,低聲道:“女公子,這些狗東西不識尊卑,令女公子受苦。這也全因我而起,請女公子責罰!”
“這事不急。你那些舊部眼下在哪兒?由誰帶頭?他們跑來咱們大漢,真的隻是為了殺死一個渾邪王?”
霍止瘁話音剛落,卻見彌忒神情一變,目光斜移,看向門外。
她随即住口,豎起耳朵細聽。過了一陣,果然聽得廊下有人走動,正是向這處行來。
彌忒随即站起,完全擋在霍止瘁身前。他面朝門,頭也不回地低聲說了句:
“女公子别怕,我在這兒,絕不會讓他們為難你半點!”
聽得門扇開啟,霍止瘁既緊張又好奇,忍不住從彌忒身後探出半邊腦袋,留意來者的動靜。
腳步聲快速且有力,四個同樣是胡人打扮的男子,走到彌忒面前,右手按胸,低頭行禮。
“殿下,我們之前提過的事,你可都想好了?”
為首那人,一開口就将霍止瘁刺得一激靈。隻因這男人聲線銳利有力,好似一把刀在無形中朝你劈落。
在看到這人的模樣後,霍止瘁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這男人大約三十三四歲,膚色黑紅,長條子身材,比旁人突出一截,個頭不在彌忒之下。
他身形瘦削,臉龐也是瘦長狹窄。而在這有限的地盤中,他那細長的眼睛,突出的鼻梁和極薄的嘴唇,感覺都像是被用刀在一張黑漆漆的麻布上劃開了幾道口子,那些冰冷的氣息從中溢出,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在他的左邊臉上,一道曲折如閃電般的刀疤從眼角處一直延伸到嘴邊,他但凡一開口,那道傷疤便微微抽搐。
這樣一張臉,想讓人忘記都難。
霍止瘁一見,腦子裡便蹦出一個聲音:
“再加上個眼罩,左手裝隻鐵鈎,戴着個大帽子,他當場就能完美cos海盜船長!”
霍止瘁聽見彌忒開口了,聲音中滿是不悅:
“屠各牟,我早對你說了。我如今在大漢安居,母親和阿弟都得天子寬恕,留在此處過日子。你們卻非要生事!連我的救命恩人也牽涉進來!”
“你們要做什麼、要我怎樣,這些都是小事。她與此事無關,你們即刻将她放回!不可無禮!”
屠各牟聽了,他那雙仿佛假眼球般的棕色眼珠,微微轉動了一下角度,落在彌忒身後。
霍止瘁一觸及他的目光,頓覺身上寒氣直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