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忒雙手握拳,霍地站起,怒視諸人。
張綿聽得他們如此辱及母親,更是難忍,跳起來便沖着那人小腹揮拳。
他一拳打出,卻是觸處生硬,痛得他隻得縮拳。
原來那些守衛衣袍下穿有皮甲,因此張綿這一下不曾打到他們身上,反而自己吃了虧。
眼見兒子讨不了好,珊麻哥朵急忙抱他入懷,不住輕撫他手指。
那些看守見了,更是大笑不止,言語間越發無禮。
彌忒心想:“哪怕拼着我即時死了,也不能讓你們這些惡狗辱及我家人!”
他正欲動手,眼前一花,隻見那女子蓮步輕移,已經擋在他們之間。
那女子朝守衛們笑道:“諸位已經送我到此,不妨且請在外略等一等。待我診治過後,再請你們進來不遲。”
那六人本在笑罵,聽得這女子開口,頓時收斂,一起躬身應道:“是!”
說完,他們六人便依女子所言,真的退出殿外等候了。
見衆人離開,這女子不慌不忙,又朝霍止瘁與彌忒說道:
“女公子與殿下請上座,妾要為珊麻哥朵夫人診脈,煩請兩位稍候。”
她語調輕柔,聽着十分慈祥,但同時又帶有一股不容置疑之威。
霍止瘁眼見這人一派和氣,确實是個溫柔慈愛的女子,與此處的守衛截然不同,心中越發驚奇。
她本欲相詢,但見這女子已經不理旁人,徑自坐下,按着珊麻哥朵手腕,沉吟不語。
診過脈後,這女子瞟向珊麻哥朵,笑道:
“夫人身子依舊,隻是方才心情起伏、叫喊得未免多些,因此有點兒傷神罷了。”
“若是夫人樂意,妾願為夫人施針。便是湯藥膏劑,隻要夫人開一句金口,妾也會命人為夫人奉上。”
聽得她這番話,珊麻哥朵臉色如常,淡淡道:
“何必勞神。我這條命如今在你們手上,多活一個時辰與多活一天,沒什麼兩樣!”
那女子聽了并不生氣,臉上笑意不減,嘴角邊的梨渦越深。
“他們有一句話,托妾轉告夫人:匈奴的珊麻何等驕貴,人人敬仰膜拜。若非夫人一意力拒,我等必定禮讓,豈敢怠慢?哪怕再選新珊麻,也願甘心待前任珊麻以優禮有加。”
她話音剛落,便聽得一旁有個清脆圓潤的嗓音說道:
“聽起來,這些話才入情入理。”
衆人轉頭一看,隻見霍止瘁不住點頭,目光中一派沉思之意。
那女子朝霍止瘁打量片刻,微微一笑。
“女公子若能勸說夫人遵醫囑,好生對待自己的身子,那妾在此先行向女公子緻謝了。”
她口中說着,竟真向霍止瘁盈盈一拜。
霍止瘁定睛看她。“你是他們的人?”
婦人随即搖頭。“妾不過是個山野醫女,本在長陵地方上行醫,被他們帶來此處,為夫人診治。”
“原來你也走不了。”
“倒也不全是如此。”婦人說着,不禁微微一笑。
“那些人原本還要找其他醫者前來,但我想,與其再連累别人,倒不如讓我獨留在此更好?何況,夫人身子未愈,我哪怕要走亦不放心。”
張綿見這婦人言笑晏晏,舉止彬彬有禮,之前又細心為母親看病,心中對其越發有好感。
霍止瘁也回了一禮,又道:
“之前我們急着尋來,就是生怕珊麻哥朵夫人有個好歹。她正在病中,又被他們帶來這處山旮沓裡來,萬一真出了事,我們如何向她家人交待?”
“豈料來了一見才知道,她在此處不曾受半點呵責,諸位還特意請來這樣善心的醫女為她診治。我們那點子擔心,這才沒了大半!”
“方才不知醫女的身份,多有得罪,讓醫女見了那場面,休怪、休怪!”
眼見霍止瘁這般說,彌忒二話不說,也跟着向那女子低頭示意。
醫女聞言,唇邊笑意不減。
“女公子折煞妾矣!我雖與他們一道,卻不過是個尋常醫者,因久居在長陵,聽得有身患瘧疠的病人,心中放不下,因此便想着要趕緊來一趟,看看能否幫上忙。”
“如今一看,妾來得果然對。妾本不想管閑事,但見夫人久病,又有幼子在旁,因此便想着勸夫人不妨暫且放下過往,聽聽那些人是如何說的,亦是個法子。不知夫人以為如何?”
珊麻哥朵沉默良久,她閉眼歎氣,悠悠道:
“也罷。看在醫女殷勤照料我的份上,我且和他們一道參與祭典便是。至于下任珊麻是誰,我如今神力早退,更是選不了人,就由他們來決斷吧!”
彌忒知道,表姊這麼說,自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不由得暗暗替她難過。
那醫女聽了,臉上卻并不見喜色,反而點點頭,歎了口氣,說道:
“夫人受委屈了!妾雖微薄,未必幫得上忙,但也願為夫人效力,向那夥人進言,求他們高擡貴手。夫人身份高貴,又有珊麻頭銜,他們得知夫人願出席祭典,想來不會再為難夫人與令公子才是。”
珊麻哥朵顯得十分疲憊無力,苦笑了一下,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