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聽了,卻不動怒。她隻道:
“我雖是漢人,但敬神之心,與旁人沒什麼不同。那些巫術之法,我半點不識。況且就算識了,以乎彥烏努神的神威,又如何能瞞得過它去?”
“我舅兄出征匈奴,為的是保家衛國,而非屠戮。在漢地之中,有成千上萬的匈奴人跟随他們而來,在此安居樂業。滿手鮮血的人,是匈奴單于和他那些燒殺搶掠的大軍!”
屠各牟左思右想,終是難以決斷,不禁又打量霍止瘁。
霍止瘁卻不再理會旁人,她揚聲道:
“乎彥烏努神,若是你願意讓我這漢女代為傳達你的神旨,那就請你跳上我的肩膀!”
衆人齊刷刷盯着乎彥烏努神。隻見它昂起頭,發出一聲悠悠的呼哨,随即順着霍止瘁的手臂,如一團紅雲般躍在對方肩上。
桃子前爪落在霍止瘁右肩,後邊兩腳則站在其左邊肩膀上,身子挨着霍止瘁後腦。
它那條大尾巴還輕輕拂過少女柔嫩白皙的臉龐,不僅毫無防備之意,而且盡顯親昵。
霍止瘁不動聲色,轉頭朝面前衆人看去。
在她右肩上的狐狸,與她動作如出一轍,同時望向一衆信徒們。
休屠部中,好些人忍不住驚呼起來。因為在他們眼中,乎彥烏努神的神态舉止,在霍止瘁身上再次重演。
兩者一獸一人,卻是無分彼此,形神合一。
“乎彥烏努神和她一樣……”
“顯靈了!神明顯靈了!”
衆人急忙垂首下拜,就連屠各牟目睹這情景,都不由得他不信,低頭向神明祈禱。
就連渾邪等人,雖然身子被綁,也是彎腰行禮,仿佛忘了自己也是那些祭品之一。
盧不語和虞畢本想再開口,好讓衆人懷疑那霍止瘁來路不正,絕非神明所選。
但此刻眼見休屠部的人這般恭敬之極的神态,他們一時也不好插口,隻得暫且忍耐,再見機行事。
在低頭朝拜的衆人面前,霍止瘁又再說話了:
“汝等既見吾所選之人,卻對她百般質疑。唉!汝等心志不誠,哪怕我現出真身,又有何人願信?!”
她眼望蒼穹,狐狸也擡頭向天。當霍止瘁在傳達神音之際,不遠處那些守衛們偷眼看去,竟然見到她肩膀上的狐狸嘴巴也一張一合,仿佛是在口吐人言一般!
這下子,就連不信匈奴神明的這些守陵衛兵們,也吓得急忙低頭,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亵渎了神明。
雖然信仰有所不同,但無論是漢地還是匈奴,人人都深信鬼神的存在。
因此當眼見霍止瘁被神明選中“附體”後,神情舉止大異,莊嚴崇高,完全沒有了方才那副怪異的德行。衆人見了,都認定她眼下所說的,的确是神明借口她之口說出的話語。
因要參與到祭典中,方才休屠部諸人,将彌忒綁在一旁的大樹上。
而珊麻哥朵因暈倒,張綿又是個孩童,便不曾将他們綁起,隻留下二人看守。
那兩個匈奴武士早就雙膝跪地,朝着霍止瘁和狐狸不住磕頭,哪裡還顧得上這母子二人。
張綿不理什麼祭典,隻是不住呼喚着母親。
珊麻哥朵悠悠醒轉,一眼看見兒子涕淚交加的臉龐,又驚又喜,隻當自己身在夢中。
她與兒子緊擁在一處,逐漸清醒,耳邊聽得休屠部諸人的動靜,也朝那兒望去。
這一看,珊麻哥朵和張綿都看呆了。
而在他們身旁,目睹全程的彌忒卻是從悲到驚,再從疑到喜,忍不住咧嘴大笑。
“女公子她、她果然不是凡人!”
珊麻哥朵被他這一句所驚,頓時明白過來。
她緊咬牙關,努力站起身,朝着大石那邊高呼起來:
“天神在上!天神在上!保護我們的神明,帶着它的神旨,從天神身邊來拯救我們了!它已經選出了真正的珊麻!”
珊麻哥朵聲音本就不高,但此時落在屠各牟等人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屠各牟忍不住回頭看去,隻見珊麻哥朵舉着顫巍巍的雙手,仿佛在迎接着神明,整個人激動不已,眼中異光突現。
“乎彥烏努神顯靈了!它這次來,就是要告訴我們所有人,天神選定的珊麻,就是她!”
珊麻哥朵的雙手,隔空将迎風傲立的霍止瘁捧在手中。
屠各牟大吃一驚,正要急忙相問時,便聽得陰钰怒喝一聲,罵道:
“你這家夥還要裝?!你們果然是一夥的!假裝傳達神明的意思,實則想搶奪珊麻之位!”
說完,她口中唿哨聲一起,又喚來四頭狼飛奔向珊麻哥朵等人。
那四狼未得近前,兩個匈奴人已取弓在手,兩箭射中沖在最前邊的兩頭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