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氣定神閑,朝瞪圓眼睛的霍止瘁說道:
“阿妹,今日乃是你笄禮。為兄無物可賀,恰巧正逢上巳節,就由愚兄為你祓除洗濯,消災祈福!”
霍止瘁心裡本在破口大罵,幸好自己身上穿着衣裳。不然,她肯定要跟這個擅闖浴室、偷窺女性洗澡的混蛋動手!
再一聽這番似乎很正常的貼心之語,霍止瘁心裡更是警鈴大響,她才不信這家夥真有這麼好心。
“不必——”
她話才出口,霍去病已經将一旁田生手裡捧着的雙魚銅洗單手抄起。
那重達五六斤、裡面還盛着滿滿一盆溫湯的銅洗,在霍去病手裡,卻好似舉着根筷子般輕松。
他看向跽坐在地的霍止瘁,正色道:
“跪好!為兄來助你矣!”
“你不用、用那個小匜就好……”
霍止瘁見他來真的,吓得立刻變成結巴。
楚客從呆滞中清醒過來,連忙奉上那柄隻有手掌大小的玉匜,勸道:
“少君侯,請用匜為女公子沃水……”
霍去病不理旁人勸阻,大手一翻,滿滿一盆銅洗溫湯,從頭到腳将霍止瘁澆了個透。
霍止瘁身上暴雨傾盆,整個人在刹那間模糊成重影。
這下子,可不是舒适的蘭湯祓除了,而是妥妥的瀑布沖身。
霍去病順手一甩,那銅洗“哐當”一聲,一落下便像粘住般貼合在地,竟一動不動。
霍去病居高臨下俯視着已成水人的霍止瘁,微微一笑道:
“禮成。盼阿妹你日後洗淨心腸、去除污念。”
霍止瘁兩腮鼓起,吐出一大口水,将水簾子般的頭發撥向兩邊,這才重新看見面前的元兇。
“……謝兄長!”
霍去病不答,轉身飄然而去。剩下滿室婢女,面面相觑,無言以對。
當夜,衛府在前庭大宴賓客。衛家的女眷,則在後邊正院内設宴共飲。
清剿反賊、嘉禮大功告成、衛思又一向未有舊病複發,因此家中人人喜氣洋洋,這次節日更是過得心滿意足。
衛思知道霍止瘁平安歸來時,很為她歡喜,問長問短,十分關心。
今日又因剛行畢笄禮,她便對霍止瘁溫言道:
“如今大了,往後好好聽你舅舅他們的話,給阿弟們做個榜樣!”
“是,外大母!”
衛君孺滿面含笑。“眼下止瘁不僅成年了,還成了珊麻。那些歸順大漢的匈奴各部,都忙着前來拜見她。孩兒經曆過這些場面,自然心裡有底,她知道該怎麼做的。”
漢地雖沒有珊麻一職,可是敬畏鬼神、崇信神明之心,與匈奴人無異。
因此在衆人眼裡,霍止瘁這位“匈奴珊麻”,自然也和那些神通廣大的巫女們一樣地位超凡。
霍止瘁隻得答應,但心裡卻叫苦不疊:
“我這珊麻就是個冒牌貨,臨時頂上的。最好那他們又找着個真有神力的女子,趕緊把我換下去!”
霍止瘁瞧衛君孺的神色,見她一如既往地溫厚平和,便猜她家中一切正常。
這起碼證明了公孫敬宜從淮南邸被父親帶回去後,應該也無事吧……
霍止瘁自從眼見公孫賀打了女兒耳光的情景後,就一直擔心公孫敬宜回家後是不是會受到懲罰。
皇帝聖旨已下,凡謀逆之人皆已賜死。
公孫敬宜不在其中之列,自然屬于無關人等。
霍止瘁那時想過,皇帝既将劉遷劉陵等人的交由霍去病監管,那相關之人自是一個都走不掉。
而霍去病能讓姨父帶走女兒,想必是得到皇帝首肯,這才放人離開。正從側面證明了公孫敬宜的無辜。
于是,霍止瘁曾在那之後,向霍去病打聽公孫敬宜的近況,卻換來冷冰冰一句:
“與你何關。”
這下子,堵得她沒法再問,隻能把疑問壓在心裡。
然而,現在見衛君孺有說有笑的樣子,霍止瘁心想若是她女兒受罰,家中不甯,她也不會這般平靜。
如此想着,霍止瘁漸漸放心下來。
此時,衛青的姬妾們都在旁。聽得衛思與衛君孺之語,她們也笑道:
“日後咱們府中有這樣一位大司巫在,請神時,那些巫祝們更不敢掉以輕心了!”
“足可見太一神都在護佑着家裡,因此那些奸賊們一點都傷不到家中人!”
聽着這些女子的笑語,衛思點點頭,衛君孺也微微一笑。
霍止瘁打量着這四個女子,以及那些圍坐在下首、臉上帶笑的六七名年輕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