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将到,妾身已将日後每天所需講學的内容,全部編列完畢,請女公子過目!”
“頭一日,從卯初時分起,女公子梳妝更衣畢、向家中長輩問安回來後,便由妾身單獨為女公子講學。所講的,乃是五禮。”
“待妾身為女公子講解半個時辰後,再進早飯。進餐時,妾身會命府中樂伎在堂下演奏六樂,又稱雅樂。”
“女公子一來可時刻領悟浸淫六樂之味,二來也可在此時待妾身為您指引用餐之禮。兩不相誤,助女公子早日習得妾身所教之事。”
隽方手捧竹簡,給霍止瘁一一過目。而她自己則壓根不用看簡牍上的文字,就能娓娓道來:
“……六藝中,五禦乃駕車之技,應由男子習得。這一門便暫時擱置,不予講學。”
“至于五射,則逢天氣晴好之際,再由妾身引領女公子慢慢研習。”
“妾身已征得骠騎将軍首肯,在衛府西院外另設箭道箭靶。屆時女公子一看便知。妾身見識淺薄,亦必将盡心盡力教導女公子!”
隽方說了許多,霍止瘁聽得滿腦袋都是嗡嗡聲。
她都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些什麼,隻是如今看着那些“課程表”,想要抱頭痛哭的感覺又像當時那樣再次浮上心來。
看着漸漸變得昏暗的天空,霍止瘁仿佛産生了自己就是那位獨自步上景陽崗、眼見紅日西沉的打虎英雄的錯覺。
至于誰人是“虎”,不言而喻。
“希望他以後天天長一隻新智齒!永遠長不完!”
曾經對對方略有過的一點憂心和不忍,如今也因為那人的“好心對待”而完全化為烏有。
霍止瘁面朝向外,對着從地平線上開始吃力向空中爬去的那個如同大銀盤的月亮,心裡咬牙切齒詛咒着。
不過,很顯然這次神明忙着照顧霍去病的智齒,所以壓根顧不上她的祈求。
“難道這次我真的就要遭人毒手?果然世間的美人,都是要遭到百般嫉妒與無情的打擊……”
“唉,沒想到我來到長安,還不滿一年,就要香消玉碎,紅顔薄命矣……”
看着院中的花木,霍止瘁心裡嗟歎不已。
順便一提,此時正值春暖花開,所以小院内外,衛府各處,無不鮮花盛放,争妍鬥豔,絕不見半點敗柳殘花。
正當霍止瘁難得有如此消極之際時,院外有人前來。
原來是敝廬那邊遣婢婦前來,奉衛青之命送蠍餅、髓餅和梅子等吃食給霍止瘁。
衛青還命人說了,讓霍止瘁不必過去拜謝,好生享用這些點心水果便可。
霍止瘁謝過,又命人打賞了東院的下人。
待那些婢婦離去後,霍止瘁看着孟嬰等人擺好好送到面前來的各樣餅食和果脯,心中燃起的不是食欲,而是生存之光。
“沒錯!有舅舅!還好有舅舅,不然我這回多半就真交待在那家夥手裡了……”
霍止瘁腦海中,又想起了當天跟衛青見面時的情形。
當日因剛确認了霍去病的“病情”,府中正是一片忙亂之際,霍止瘁卻在快到三更時,忽然接到東院那邊派人來請,說是衛青要見她。
霍止瘁在前往敝廬時,心裡七上八下的,心想:
“舅舅叫我過去,肯定是知道了我打的那巴掌,現在可能是要算帳了?”
“也對,他應該早就知道這事了。隻不過之前那家夥沒說自己突然長智齒的事,所以舅舅沒計較。現在有事,所以這筆帳就算到我頭上了……”
“唉,算了!畢竟先出手的人是我,就算要挨罵甚至是挨揍,我也隻能認了……”
霍止瘁在暗叫倒黴的同時,又不無慶幸地想着,幸虧這次是衛青知道事情的始末。
以他的寬仁厚道,就算要找自己晦氣,應該也不至于下手太重。
衛青見到她前來,表情還是一如平日般溫和。
他命下人們通通退下,隻說有事要與霍止瘁商議。
霍止瘁心裡倒吸一口涼氣,腦中閃現過一個念頭:
“舅舅要私下裡審問我,為什麼敢動手傷了他的寶貝外甥!”
“他們才是一家,我算什麼啊……不過誰叫自己理虧呢,這次真是笨人先動手了!”
明知懊悔也晚了,可霍止瘁事到臨頭,還是沒法止住這種念頭。
“止瘁,如今無人在此,你大可告訴舅舅,是不是心裡怕得厲害?”
霍止瘁在來時的路上就作好了心理準備,此時的她已經整好了全副武裝。
不過一看見衛青那關心的目光,聽着他體貼的話語,霍止瘁頓感氣餒。
“也、也不是很厲害……”
她小聲嘟囔着,實則說出口的聲音連自己也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