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多禮了,擡起頭來吧。”
霍止瘁沉聲答應,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擡起頭來。
映現在她眼中的,是一張自己從未見過的臉龐。
但是,從對方臉上,霍止瘁依然能感覺到那強烈的即視感。
面前的女子,看上去不足三旬。
她有着衛君孺飽滿的額頭、衛少兒一雙好看的長眉。而且,她那雙和衛思幾乎完全一樣的大眼睛裡,流露着如出一轍的溫柔神情。
在她秀美脫俗的臉龐上,集合了衛家女眷所有的優點。
這位正是衛思的小女兒,當今大漢皇後衛子夫。
衛子夫面對霍止瘁好奇的目光,朱唇含笑,說道:
“你這翊甯君,膽子倒不小!”
霍止瘁連忙下拜。“臣失儀!請皇後殿下恕罪!”
衛思見母親又再低頭,也連忙學着。隻是她下拜的時候,那雙瞪得滾圓的眼睛,仍在不時溜向衛子夫。
衛子夫微一擡手,隻道:
“起來吧,我方才說了,這兒不用拘束。”
她一邊說,一邊卻望向旁邊,又道:
“隽方,你這位傅母教得不錯。”
“皇後殿下謬贊,妾豈能當得此一誇!”
衛子夫與隽方目光相接之時,二人眼中,相同的笑意皆是一掠而過。
衛子夫微微轉頭,細心打量衛思。衛思一見,慌忙移開眼,假裝不去瞧對方。
衛子夫越是看,心中越是難過。
但她臉上絲毫不露半點憂傷,反而柔聲笑道:
“這兒是我的住所,是天上神明所住的仙界。你們不用害怕,隻管在這兒好生作客!”
衛思聽見她這麼說,果然和阿母說的一樣,興奮之餘,膽子才變大了些。
但即便如此,她對于這位不曾謀面的“仙子”,仍是有些忌憚。雖不至于走開,但身子卻一直往霍止瘁處靠,想要離衛子夫遠些。
衛子夫不急不躁,神色極是溫柔,與衛思說話,隽方也在一旁幫忙搭腔。
衛思見她并無惡意,人又美麗和藹,這才漸漸将戒心放下。
霍止瘁趁着皇後與衛思、隽方說話,悄悄移動雙眼,從下往上仔細打量對方。
衛子夫身穿朝服,青色曲裾深衣之下,微露缥色下裙。
當她的目光落在皇後頭頂上時,心裡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衛子夫頭上高髻如山,好像一面屏風般圍繞着頭頂。
在這頂假髻前,是一座盛開的黃金樹。一隻金鳥獨立在樹頂,樹枝向四處蔓散,九雜金花,點綴在枝頭上。這便是一爵九華。
而在這耀眼的金樹裡頭,除了金鳥金花之外,還有六種嵌翡翠為尾羽的異獸和珍珠錯落有緻地分散在其中。
她腦袋正中央的這棵黃金樹,呈現出一派飛禽走獸生機勃勃的環境。
雖然後世的步搖,已經簡化為簪钗末端挂着流蘇的小型首飾;可在這當下,步搖卻相當于後世的鳳冠,而且是最頂級的那種。
而在步搖左右兩側,各插有一枝一尺長的玲珑白玉笄,既是裝飾,也是固定。
霍止瘁親眼看見這金步搖上的花朵,好像黃星星般閃爍在烏雲般的發髻裡,心裡忍不住感歎:
“她是怎麼做到能頂着這玩意居然還這麼端莊的?太厲害了!”
霍止瘁的心中,意識到對方舉手投足中所流露出的超強自制力後,頭一次對眼前的這個美麗女子感到敬佩。
因為在她看來,要是換成自己腦袋上頂着這棵金步搖,隻怕沒戴半個時辰,她就會再次穿越回現代了。
正當霍止瘁又開始東想西想之際,她隻覺得手上一緊。再一瞧,衛思不知何時已經抱住自己胳膊,同時還緊靠過來。
霍止瘁見此情形,擔心她覺得害怕,正要安撫時,卻聽得衛思湊在自己耳邊,飛快地說了句:
“阿母,她好看!”
沒等說完,衛思就已經笑了,把臉埋在霍止瘁袖中。笑了片刻,又擡眼偷瞄衛子夫。
衛思說這話時,雖是隻向霍止瘁說的。但殿中安靜,更兼離得又近,因此另外二人也都聽得一清二楚。
隽方聞言,喜出望外,不禁看向皇後。
衛子夫見衛思縮在霍止瘁身後不時眯眼掃向自己,真如小孩子一般,既是唏噓,又是感動。
衛子夫笑問:“你叫思思是吧?你看看這兒好不好?喜不喜歡這裡?”
衛思噗嗤笑出聲來。她一把捂着臉,含混不清地說:
“喜、喜歡!這裡香香的,牆裡還開着花兒,粉嫩嫩的,好看!”
聽見衛思并不抗拒椒房殿和衛子夫,霍止瘁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
她與隽方互看一眼,彼此都是心中喜悅。
衛思說着說着,越發笑個不停。她笑得喘不過氣來,倒在霍止瘁與衛子夫的裙裾上頭,來回打滾。
霍止瘁連忙擡眼觑着對面,卻見衛子夫雙目晶瑩,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許久未見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