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媺呆在那兒,作聲不得。夏侯妍看她這副模樣,正合了自己所想,暗覺得意。于是二人幹坐在亭内,一時誰也不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李媺這才動了動嘴巴,問:
“要、要這麼多?這些金子,哪怕是在宮裡,要蓋五座宮殿,都綽綽有餘了!隻買這麼一顆石子兒!真會做夢!”
夏侯妍連連點頭,且笑且歎。“可不是麼!這胡商一報出價目來,果然吓退那一群人。他們還想過用各種手段,軟磨硬泡什麼法子都使過,那胡人始終咬死不肯改口,衆人這才隻得罷了。”
“之後一日,迎雲館那兒忽然傳出消息,說有戶人家,蒲輪安車将那些胡商接去,好生款待,并好言相詢,想看看那血石。”
“他們回來後,有人忙問紅石頭的事,胡商才吐露出來,原來這石頭已經被那戶人家給買走了!”
李媺身子前傾,一臉急切。“買走它的,到底是……”
雖然已知這紅寶石如今已被挂在霍止瘁胸前,但它到底是衛府中誰人所買,這才是李媺最關心的事情。
夏侯妍見她這關切之情,似笑非笑道:
“迎雲館那兒有人四處打聽,這才知道,原來從身毒商人手裡買走這石子的,正是大将軍的家臣!”
夏侯妍一說完,便見好友無聲一籲,身子再次坐得端正筆直。
李媺點了點頭。“大将軍的行事,向來大方。難怪難怪。”
夏侯妍暗暗好笑,但一顆心到底未能完全放下。她瞥了對方一眼,又喃喃道:
“雖說大将軍一向漫撒金銀,為這個外甥女送些東西,也是應該的。可說到底,這石頭實在過于貴重。連大将軍都對她這麼好,衛府裡……”
“大将軍的為人,連王夫人母家都尚且能得他送的五百金,送個便宜外甥女千金,也不算過分。”
李媺招了招手,示意夏侯妍靠近。二人幾乎是臉貼着臉,李媺方才細聲道:
“我實話告訴你,大将軍買珠子送給這霍止瘁,就是想堵她的嘴!”
夏侯妍不解,更感好奇,又聽得李媺繼續說道:
“你可知,她那翊甯君的封号和湯沐邑,是怎麼來的?”
“聽說她被反賊擄去,在長陵領着那些匈奴降部力拒反賊,又救了許多人性命,因此皇帝才賞她的。”
李媺定定注視着她,目光中微現笑意。“那你可曾想過,她身為衛府女眷,怎麼就偏生會被反賊擄了去?”
夏侯妍對霍止瘁之事原本并未深究,更兼打聽得她與霍去病向來不睦,因而先前已不将此女放在眼内。
如今聽李媺一說,夏侯妍仔細一想,果然察覺出不妥來。
她星眸圓睜,櫻唇微啟,既是吃驚又是暗喜。
“難道說,衛家對她……也不過如此?”
“何止是‘不過如此’,簡直是沒放在心上!”
李媺說着,聲音更低,隻得她與夏侯妍二人方能聽清:
“那時因這位太夫人病着,你也知他最是孝順的,便親自相陪,護送老人家出城遊玩。順便再帶上這個霍止瘁,無非是因太夫人病中糊塗,隻認着她一個是親人。”
“正因他這孝心,太夫人才出去不久,人竟清醒了。因此他又送人回來,便把那女的留在外頭。”
“說起來,是因有張家相請,才留她在外;但是你細想,要是這霍止瘁是他親妹,他又怎會把親人扔在城外,任由她在外頭過夜?”
“之後反賊的事,純屬意外。但她到底被人擄了去,大将軍心腸本來就軟,又想着替外甥掩飾,于是便買個所謂稀奇的物件,哄她消了氣,不至于鬧起來。”
“這些事情都是我聽阿父親口提起的,絕無虛假。因此,你想,這麼一個人,骠騎将軍都尚且不當她是一回事,自然更不值得咱們高看一眼!”
夏侯妍知道,李媺父親李敢,乃是霍去病下屬,屢次跟随對方出征匈奴,堪稱其心腹部将。
對方能如此說,必是知道内情。所以她聽得對方這樣分析,頓時完全将心頭大石放下,對霍止瘁也就更不以為意了。
她心事已去,頓覺輕快,不覺含笑睨了好友一眼,嗔道:
“怪不得你早就放心了!原來你還知道這一節!虧我先前還為你捏着一把汗呢!”
李媺臉上一紅,罵道:“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事情,我是聽阿父無意間說起的,這才記得一些。況且,他對女子是什麼情景,長安裡頭哪個不知?哪怕有人離得他再近、再裝腔作勢,也激不起他擡一擡眼皮!”
夏侯妍心有同感。“是這話。他是個鐵心腸,哪怕收容這女人,也不過是瞧在生父的面子上而已。即便她再賣弄,他還不是把人說丢就丢、該扔的便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