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止瘁回憶着歌詞，喃喃道：

“這歌子雖然明指郭女，但說起來也算是為她開脫了。說是蒼頭下水采蓮，她在岸上‘難支杖，意彷徨’……她哪願意拿杖救人，聽了就讓人笑掉大牙！”

霍止瘁雖這麼說，但她心裡也明白，民間的童謠，多為老百姓諷刺那些不事生産、欺壓良善的權貴而作。

因此歌詞中不免要含蓄委婉，以免激怒這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

畢竟，老百姓們改變不了什麼，他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來發洩一下心中的怒氣。

但是再細想一回，童謠中最後那句，已經是罵得非常露骨了。

這是直接在詛咒郭兆雙與郭家人的惡行，将來會導緻郭家全面塌房！

“要是郭家的家廟真出事那就好玩了……”

雖然隻是作着戲谑的念頭，但霍止瘁卻也對此抱着樂見其成的看法。

畢竟，現在連諷刺的童謠都傳唱開來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真的很難說。

一想到這兒，她随即又想到一事。

霍止瘁瞧了眼衛思，見她仍坐在娃娃前自說自話，便示意隽方湊近些，壓低聲音問道：

“隽姆，你看這事是誰、或是哪家透露出去的？”

因為這些事情要是沒人特意散布出消息去，外頭的平民又怎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内得知此事、然後又迅速唱着這麼貼切的童謠？

“會是長公主邸的人？還是席間别家的……”

霍止瘁一一回想着當天赴宴之人，想起他們當時目睹郭兆雙怒罵時的種種驚恐神态。

但無論是哪一家或哪個人，霍止瘁都不會覺得意外。

因為郭兆雙當天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甚至可以說，她把除自家人之外的主客雙方都給得罪光了。

“女公子，有人以口舌生是非，那麼便應了禍從口出這句話。如今這些事情，都是她應得的。咱們也無須多問。”

霍止瘁見隽方神色淡然，對此事并不在意的樣子，便點點頭，說道：

“這倒是。隻是我确實不曾想到，這麼快就……”

回旋镖來得太快太猛，傳播範圍還這麼廣，這點着實令人意外。

霍止瘁腦海中，不禁想起霍去病那時勸自己的話。

“難不成……”

她明知這樣的猜測無甚根據，卻無法阻止自己心潮起伏。

隽方腮凝笑意，看着霍止瘁與衛思說笑。她心裡卻對自己說道：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骠騎将軍此計妙極！”

的确，正如衛家那幾個小僮仆所說的一樣，如今在長安城内外，這首新童謠已經成為街頭巷尾、衆多小孩口中的新曲，傳遍四方。

既有人唱，少不得便有人問。這一問不要緊，頓時将東武侯女兒在宴會上大鬧、繼而其仆人落水之事揚開。

當然，傳聞中詳究起來，其細節永遠是各有不同。

例如有的人說，這郭兆雙是千金脾氣發作，刁難下人去尋首飾。因下人找不到，不慎落水，這才險些害死人命。

也有人說，郭兆雙不學無術，刁蠻成性。見公主邸湖中荷蓮盛放，她執意要采來把玩在手，這才強令蒼頭頂着烈日下水。

還有人傳言，說郭兆雙因不服席間諸千金，百般無禮，反被人訓斥。她心裡恨極，卻不好與身份地位在自己之上的女子撕破臉，這才轉頭向着自己的下人踢打，導緻對方遇險。

甚至有人宣稱：因郭兆雙殺害親妹，郭家遮掩醜事，才對外謊稱二女兒遠嫁外地。

但郭兆雙那日在宴會上突見妹妹冤魂，她驚駭萬狀，因此對着冤魂亂踢亂打，将前來勸阻的僮仆推下湖裡。

原來市井之間，對于東武侯府上下跋扈霸道，早就極為不滿。

全因其倚仗聖寵，衆人這才敢怒不敢言。

之前郭府另一女郭兆玄突然傳出已嫁人，期間與之後卻一直不曾露面。

坊間早有消息，提及年前郭家二女赴宴時，郭兆雙身為長姐，以酒漿污其妹衣裳，二人大起争執。

人人都說，以郭家風氣之敗壞、郭兆雙極是得寵，她下手不知輕重，隻怕是已将親妹加害至死，所以才在後頭放出假消息欲掩人耳目。

傳言便是這樣，越是誇張越有市場。

尤其是郭兆雙殺妹這樣的事，根本毫無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