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晅,其實我們也隻是想跟你交個朋友罷了……上次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揭去你的覆面,是我的不對。”慕青陽輕輕将雙手放在淩晅的肩膀上。
淩晅身體一僵,直直躲開他的手,一副防備的姿态。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以後不會了。”慕青陽立馬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惡意,“你一直不願意理我們,我們又怎麼了解你呢。”
“上次其實也是因為我太着急了,才會想着揭開你的覆面,或許能讓你願意對我們敞開些心扉。”
“我爹将你帶回來,還認你做義子,那你自然就算是我的弟弟了。”慕青陽輕聲柔氣,“你說,如果你的弟弟不願意跟你說話,還一直躲着你,你會怎麼做呢?”
淩晅沉默地聽着慕青陽說話,眼神裡逐漸出現一絲愧疚的神情。
慕青陽察覺到了這一點,趁熱打鐵。
“所以你能告訴哥哥,上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淩晅被這一聲“哥哥”叫得心中一顫,但仍然隻是搖了搖頭。
“媽的,你這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左良見慕青陽廢話一大堆,還是沒能将淩晅的嘴撬開,擄起袖子就要幹架。
慕青陽一個冰冷的眼刀就把他上頭的怒氣逼了回去。
左良怏怏地縮到了一旁,嗙嗙兩拳對着後門兩側種的竹子洩憤。
“聽爹爹說,昨天終神醫給你瞧了身子,你的喉嚨并沒有問題,其實是能發出聲音的。”慕青陽繼續耐心道,“如果你不想跟我們說話,也沒關系。”
“隻是那怪物在釋然山出現,終究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爹爹知道了這些事情,肯定會多出很多不必要的操心。”
“淩晅弟弟,你也不想爹爹……替你憂心操勞吧?”
慕青陽還特意加重了“弟弟”這個詞,一邊适時遞給他紙和筆。
淩晅内心掙紮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态度軟了下來,接過了他的紙筆。
——我不知道。
慕青陽看着他寫在紙上的四個字,面色一暗。
雖然是個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來路不明的野種,但他的字倒是出人意料地寫得不錯。
甚至可能,比自己的字還要規整隽秀那麼一點。
一個字寫得不錯的野種。
慕青陽在心裡冷笑。
這兩個詞放在一起,真是令人惡心。
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就應該老老實實做被人使喚的牛馬,學這些體面人的技藝,到底是想攀哪裡的高枝?不會真以為野雞也能變鳳凰吧?
“青陽,他寫了什麼?”左良見慕青陽一直沒說話,伸着頭也湊過來看。
“滾一邊去。”慕青陽冷漠地踹了他一腳。
“哦。”左良委屈地揉着被他踢到的屁股瓣,又嗙嗙給竹子來了兩拳。
慕青陽繼續看向淩晅。
“淩晅弟弟,你說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淩晅想了想,繼續寫。
——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也,不知道,你們說的,怪物,是什麼。
——我,暈過去了,醒來之後,就已經,在家了。
慕青陽半眯着眼,神色逐漸不虞起來。
這野種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這種話,他是肯定不會信的。
笑話,那兇惡的怪物難道有那麼好心,願意幫助一個素不相識的凡人?若說他們之間沒有關系,那真的是把他慕青陽當左良了。
原本想着這野種還蠻好騙的,沒想到居然這麼有心機,自己都差點被他這副天真的面孔給騙了。
慕青陽看向淩晅,他一雙鳳目漆黑甯靜,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其中似乎有一縷細微的金色光芒,仿若遊魚一般在黑色的瞳孔中遊曳。
難道說,真的被左良那蠢貨說中了,他就是那日的怪物?
慕青陽心中陡然生出一絲異樣的感覺,随後表情冷漠了下來。
本來,他一向是不喜歡用迷魂藥這種無聊的手段的。
不過既然這野種大概連人都算不上,又不願意配合,那也怪不得他留了一手,在紙筆上下藥了。
就在他考慮怎麼讓淩晅吐真話的時候,視線内突然出現了一隻模糊的金黃色身影,在淩晅身後不遠處的灌木叢一閃而過。
慕青陽身形一僵,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
那巨大的金黃色身影又是一閃而過,血紅的雙瞳還特意盯着他看了一瞬。
這一次慕青陽是徹底看清了。
“青陽,怎麼樣?這野種招了嗎?”左良等得心焦,見慕青陽呆在原地不說話,實在忍不住,又探頭探腦湊過來看他手裡的宣紙。
“什麼?他不知道?怎麼可能?那麼大的一個怪物他能說不知道?就算是我左良都不可能信這種鬼話!”
“還得讓爺爺親自來教這野種怎麼做人!”
左良原本在一旁等着就憋屈得很,見慕青陽這次居然沒阻攔自己,迫不及待地抓住淩晅的衣領,一拳頭就要揮下去。
淩晅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使勁兒掙脫他的手,連連退後了好幾步,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青陽,我都跟你說了,跟這種野種,廢話那麼多勁兒幹什麼,隻要打服了,他就什麼都聽你的了!”
左良摩拳擦掌,笑得一臉猙獰。
“你說是吧,青陽?”
然而并沒有人回答他。
“青陽?”
待左良回身看的時候,發現慕青陽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
慕青陽帶來的紙筆也在地上撒得到處都是,顯示了跑路人的急切。
“青陽這是怎麼了?”
左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難道他又在用什麼新的手段讓這野種坦白交代?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了。
左良回頭再次看向淩晅,想着不管怎麼樣,先用拳頭讓這野種把實話交代出來再說。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淩晅身後居然站着那天那隻兇口獠牙的大怪物。
它對自己張着血盆大口,一雙血色的瞳孔中兇光畢現,無聲地吼叫。
這一幕讓左良清晰地回憶起那天耳旁的嘶吼聲以及怪物灼熱的吐息。
左良一個應激,胸口一悶。
嗝兒——
抽過去了。
而那一邊的淩晅對面前突然發生的一切有些迷茫。
慕青陽原本跟自己好好兒說着話,忽然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臉上驟然布滿恐懼的神色,慌不擇路地把手裡的東西一扔,什麼都沒解釋直接跑了。
而左良更是奇怪,明明想要跟自己扭打,卻在看着自己的時候,像是看到什麼怪物一般,直接暈過去了。
自己臉上有什麼嗎?
淩晅摸了摸自己的臉。
然而那裡什麼都沒有。
他臉上奇怪的鱗片跟獸角并沒有出現。
那他們在怕的到底是什麼?
淩晅思考了一會兒,滿臉疑惑地回頭看過去。
然而他的身後,除了空空如也的山道,什麼也沒有。
等等,好像有。
淩晅的眸光一閃。
幾隻淩亂的,成年人兩三個手掌大的腳印,正靜靜地躺在雪地裡。
淩晅正準備走過去查看,卻忽然感覺頭腦一陣暈眩。
那種感覺很快就席卷他全身,将他的意識也一并抽走。
眼前一黑,淩晅渾身無力,四肢也軟倒,暈了過去。
柯靈原本還在得意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那兩個小屁孩兒吓得找不着北又沒露出破綻,實在是很高端的手段。
貓和老鼠誠不我欺!
忽然就見淩晅直直地倒了下去,連身形都顧不得變小,直接兩步作一步,在淩晅摔倒在地上之前,将他用手掌墊住,讓他不至于磕碰到。
感覺到淩晅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爪墊上毛,柯靈心裡一陣緊張。
完了完了完了,腦子告訴自己要冷靜,身體下意識就來救龍崽子了,不會這就被發現了吧?
柯靈的心咚咚咚直跳,猥瑣地,小心翼翼地用餘光看向手中小小的人。
淩晅緊閉着眼睛并沒有睜開,面色痛苦,額頭上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柯靈舒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龍崽子好像真的暈過去了。
不對不對,龍崽子都暈過去了,她怎麼能慶幸自己劫後餘生呢!
柯靈的内心此時已經身在異世之外的修女忏悔室,面壁思過了。
思過完之後,柯靈又把旁邊暈得像條死魚一樣的左良用爪子嫌棄地彈開了一些。
臭小子,離她的龍崽子遠一點。
原本她想着等确認龍崽子沒事之後,她就悄悄離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沒一會兒,她就感覺到了有哪裡不對勁。
掌心内的溫度似乎越來越熱。
柯靈用爪背輕輕碰了碰淩晅的額頭,就猝然彈開。
嘶——
好燙!
完了,不會是發燒了吧!
她可不會醫術啊!
就在她焦急間,身旁的灌木叢也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柯靈呼吸一滞。
屋漏偏逢連夜雨。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