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修斯有條不紊地破解着監控錄像文件的秘鑰,這多虧了【LEAF】編寫的戰鬥程序,黑客入侵技術是尤為重要的一環。
柒吾很明白一點,她的個人信息在大公司眼裡完全透明,一旦入侵網絡很難不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盧修斯不一樣,被抹去了産品序列号和産品信息的仿生人,在公司眼裡就是一團馬賽克數據。
等待的時間,柒吾哼着歌,敲了敲仿生烏鴉玻璃珠般透亮的眼球,“嘭嘭”幾聲清脆地響起,輕質材料,但硬度很高。
和她腿側那幾隻呆頭呆腦的大白鳥截然不同,大白鳥勾起爪子,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打量着她,翅膀撲飛時騰起一堆細小的砂礫,盡數黏在柒吾的小腿肚上。
柒吾一橫腿,想将那隻大白鳥趕走。淺金色的眼睛機靈地轉悠了一圈,趕在腿擊的一瞬間,靈敏後退了幾步。
柒吾咬着後槽牙,大發善心決定不和大白鳥一般見識。
盧修斯擡眼,入侵程序已完成,他說:“八月十七号的錄像資料已緩存至本地數據庫。”
柒吾寄希望于當天的監控攝像頭恰好能拍攝到莉亞走失的畫面,不要求拍攝得多清晰完整,或多或少能推演出莉亞的路徑走向就行。
盧修斯拔出了數據線,用眼神詢問柒吾接下來的行動。
——連接她的腦機接口?
柒吾點了點頭,獎勵似的摸了摸他柔軟的腦袋。
盧修斯低垂着腦袋,感受略顯粗粝的手指劃過發絲間。
“警犬?”他将中央系統中的想法脫口而出,眨着湛藍色的眼眸看她。
柒吾愣了一秒,而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邊搖頭邊說:“應該是小飛蟲。Mr.Bug。”
突如其來的冷笑話并不能活躍氣氛,盧修斯不明白這個稱呼的意味,是誇贊嗎?但是柒吾難得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應該沒有對他生氣……
盧修斯注視着她一絲不苟又線條淩厲的雙眼,長久缺失睡眠的她,眼下是一圈烏青色的淚溝和淺褐色斑點,像風吹日曬後的一團小雀斑,又像潑灑上白淨畫布的色彩斑斓的油墨點。
柒吾放開了仿生烏鴉,它拖曳着沉重的身軀,想要展翅飛遠,卻又重重地往下墜低了半米,動力系統發生了故障,它隻能脫力降落在身下的沙灘上。
漆黑的身體融入細密的白色沙子中,大白鳥們好奇地打量它,前仆後繼地圍繞在它身邊,圍繞成一個嚴絲合縫的圓圈,堵得仿生烏鴉無處逃脫。
柒吾回過頭時,發覺仿生人意味不明地注視着自己。
怎麼,他的系統也紊亂了?
柒吾的雙手纏握住他的脖頸,輕輕揉掐了幾下喉結處的皮膚,未用盡全力。體表溫度正常,沒有過熱負荷的痕迹。
柒吾松開了手,說:“抓緊時間吧,接入我的腦機接口。”
盧修斯“嗯”了一句,手指捏着數據線連接數據端口。柒吾的雙手離開脖頸處時,他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股隻屬于人類的溫度,像被一團小火苗灼燒着,輕微的麻痹感與熾熱。
數據接入後,柒吾的眼神變得虛無,直愣愣地注視着前方,左側義眼亮閃着淡色熒光,一串串數據字符在視網膜上成像。
八月十七日,暴雨。
鏡頭晃晃悠悠,強烈的滞空感讓柒吾頭暈目眩,她調整着呼吸頻率,跟上仿生烏鴉的鏡頭。
莉亞跑出了玻璃花房,來到沙灘上。
白羽絨般的爪子勾起嵌在沙灘裡的貝殼,尖爪劃過,堅硬的貝殼外層留下了幾道長長的劃痕。
它又跑遠了一些,追趕着窩在沙堆裡的寄居蟹。冒着氣泡的沙堆被推平,莉亞不信邪地在沙灘上滾了一圈,白色毛發頓時被染得黢黑,撚成尖的毛發濕哒哒的淌着水珠。
忽而,莉亞動作一僵,昂起脖子,機敏地環顧了四周一圈。
它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猛地拔腿往前奔跑,奔向高架橋方向。
柒吾心中生疑,高架橋的盡頭是一堵石牆,旁邊隻有孤零零一隻垃圾桶,那處地形她早些時候就在地圖上看過了。
單向通道,石牆的高度又高……莉亞往那個方向跑之後,還能去哪裡呢?
莉亞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高架橋附近,巨大的承重橋墩徹底擋住了視線。
柒吾并不打算在此放棄,她繼續往後看。
幾個小時後,橋墩後卻開出了一輛白色的冷凍貨車。
雨幕中劃過的水痕糊住了鏡頭,柒吾看不清貨車内駕駛員的模樣,卻觀察到那人的頭部反射出格外惹眼的光線。
刺眼的紅光似乎可以毫不費力地穿透雨幕,紮進她突突直跳的大陽穴。
紅光?
那股紅光是來自義眼嗎?
難道坐在車内的駕駛員是“靈蛇幫”的成員?那個癡迷眼部義體改造的“靈蛇幫”?
柒吾還不能百分百斷定那人的身份,卻隐隐覺得事情蹊跷。
她一把扯掉了額側的連接線,眼神晦暗無光,仿佛腦中的暴雨依舊澆灌、捶打着她的肩膀。
她想起了撿到仿生人的第二天,雅戈和她的一番對話。
“隻是開了一趟冷凍貨車,送到荒原的蛋白質農場。”
——黑十字交給她的神秘委托。
神秘到甚至不知道委托人是誰,運輸的貨物是什麼……
而雅戈需要開走的那輛冷凍貨車,就停在連接工業區和海灣區的高架橋底下,東南角的水渠口前方。
相似的位置,需要驗證的則是該路段的高架橋附近,是否也同樣有一處水渠口?
但這還隻是一個猜測,柒吾不想妄自揣度。
如果事情真的會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她隻希望這件事永遠都不要牽連到雅戈。
……
盧修斯收回了數據線,有些擔憂地看着她。
柒吾卻沉默不語,緘默的眉眼低垂着。
半晌,才拉着他的衣袖往高架橋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