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二哥不會的。他為啥當警察,你不是最清楚的嗎?”霍子瑜拉起穆秀秀的胳膊輕晃。
“閉嘴!你國外念書念傻了吧?我看這事兒上你也沒起啥好作用!”
霍子瑜扔下藥箱,氣得“蹬蹬蹬”一口氣跑上三樓,摔門聲一樓聽得一清二楚。
霍驚雲要給俞栎冷敷,叫他摁住了手。
“我管他。”
“你什麼?”穆秀秀跟霍福同時驚問。
俞栎一字一句地說:“我管他。”他深吸一口氣,吐露了個25年來一直守口如瓶的秘密:
“5歲那年我的母親就得了精神分裂症。這25年來,她沒再照顧我一天。可這25年裡,隻要她清醒着,便沒有一天不為自己的孩子祈禱,祈禱他平安、快樂,特别簡單。”俞栎後面說得有點哽咽。
霍驚雲緊緊攥着俞栎的手,好像要把通身力氣全都灌注到對方身體,心像被剜了一刀那麼疼。氣頭上的穆秀秀本就錯打了他,母愛泛濫的穆秀秀更聽不得這樣的故事,眼圈兒登時紅了。
俞栎繼續說:
“您給驚雲的物質享受、母親的關愛比我的母親要多得多,可唯獨少一樣,她鼓勵我自由快樂的、按照自己的意願活,而不是無辜背負着已故兄長的重擔,被壓得喘不過氣活得面目全非。”兩個人的右臉巴掌印越來越明顯,俞栎臉腫得更高。
“驚雲自信、堅強、勇敢,再難再危險的活都接,再糙的飯都吃,再委屈的事都認,因為他是您培養出來的兒子,他不會堕落下去。可您有沒有換位思考一下,生成這樣特别的人本來已經夠難了,最愛他的人卻還要這樣逼他,換作您會是什麼滋味?”
“我,我沒有,逼他,我沒有,這不是逼他,這是救他。”穆秀秀喘着粗氣摁着胸口,一個勁否認。
“穆姨,消消氣。給驚雲時間好好考慮,我也跟他多接觸多溝通,他會想明白的。畢竟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我了解他。您這身體可千萬不能氣。”孟嘉欣勸道。
霍福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從她上衣口袋裡摸出一瓶藥,倒出兩粒藥給她服下。過了會兒,有氣無力的穆秀秀才喘順了氣兒,霍福叫楊澤跟孟嘉欣一左一右扶着穆秀秀往卧室走。
“媽怎麼了?”霍驚雲緊跟兩步,着急地問。
沒人回答。
“媽!您到底怎麼了?醫生咋說的?”
“滾,給我滾,永遠也别回來!!”霍福是天大地大,老婆最大,霍驚雲氣得穆秀秀犯病,真真是觸了他老子的逆鱗。
卧室門關了個緊,霍驚雲失魂落魄地杵在門口,手裡攥着冰塊,自己毫無感覺。
俞栎走過來蹲下去,從他手裡拿了冰塊,輕輕捂在他左臉五個紅指印上。
這時霍驚雲才反應過來。他覆住俞栎的手,摘了冰塊給他敷到了臉上。然後艱難起身,
去客廳找到藥箱,把蘸了碘伏的藥棉用鑷子夾起,輕輕給他擦拭嘴角。最後,又擠出一坨紅黴素軟膏在手心搓開,極溫柔地給他塗在臉上,足足有5分鐘。
一番操作完成,俞栎給霍驚雲塗藥。
兩人全程都沒說話,可就在一分一秒、一蘸一點的擦藥過程中,霍驚雲眼淚啪嗒啪嗒掉,叫俞栎不厭其煩地擦,擦得兩人都笑了。
“今天開始,我也正式跟你表白了,願意做我男朋友嗎?”仿佛30年來積攢的勇氣在這一刻全部用盡,俞栎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眼裡盡是幹淨澄明的碎光。
“傻瓜。”霍驚雲眼淚又開始決堤,哆嗦着嘴唇:“……求之不得。”
“第一天見就想據為己有的男人,每天都讓我重新認識一次。這些年你都怎麼過的啊。”霍驚雲就這樣坐着叉開腿抱住俞栎的腰,頭埋他胸口無聲嗚咽着,是因為那夜的Alex,更是因為25年後一字一句說要管他的人。
俞栎深吸一口氣,又戰粟着吐出:“我也不知道,就那麼、過來了。我媽雖然沒有撫養我的能力,卻一直在用全力愛我,用她獨有的方式保護我,即使在一個正常人看來,那方式顯得,挺怪異。”
“有多怪異?”
俞栎慢慢摸着他又硬又黑的頭發:“一回我忍不住跑了三個街區去療養院看她,她一看見我就崩潰了,先把我藏到洗手間,又覺得那不安全,想叫我爬到煙囪裡躲着,說是有間諜要害我,我爬不上去急得哭,她踩着凳子兩手舉着我往屋頂上送,倆人都摔了。”
俞栎隻感覺腰被抱得更緊了,衣服濕了一大片。過了一會兒霍驚雲才問:“然後呢?”
“剛好遇見我媽的朋友Jason來看她,把我領走才安撫了她。就在那個療養院的長椅上,Jason給我買了個巧克力冰淇淋,他就是我的超人先生。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去看過她,隻在Jason拍的照片裡看看她每天吃的是什麼,睡着了什麼樣子,正在看哪本書,讀讀她每年在《science》《nature》上發表的文章。”
“想她嗎?想去見她嗎?”
俞栎沉默良久,才點頭确認:“想,不敢。”然後長出一口氣:“你也是,知道你愛哭,今天才見識了多麼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