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養我到五歲,”俞栎不看他,蘋果削得專注,果皮丁點沒斷:“算是有恩,于情于理,要來。”
“你母親還好嗎?”
俞栎長出了口氣,掏出手機,打開Jason發來的照片給他。照片上雖然瘦削但精神很好的俞心梅正在療養院椅子上讀書,晨光熹微,竟照得她憔悴的臉有些少女的恬靜。
再見故人,恍如隔世。
“心梅還是那麼光彩照人。她的病情怎麼樣了?”
“起初時好時壞,最近兩年穩定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他喃喃念着,似喜還悲,仿佛在咀嚼“人生若隻如初見”的苦澀滋味。
破冰之後,兩人聊起了25年來的生活。劉天章沒怎麼說家庭的事,也沒再提及怎麼苦苦接近俞栎,而是說到了自己怎麼将企業起死回生。俞栎也刻意避開過去的事,聊的盡是工作和生活上有趣的際遇。
放過别人,才是慈悲,而這慈悲,又何嘗不是給自己的呢?
俞栎往醫院裡跑得越來越勤,每天上班前、下班後,點卯似的。看着日漸消瘦的男朋友,霍驚雲心疼得不行,但他非但沒法阻止,還要起早貪黑給他血緣上的丈人爹做飯,要不俞栎更辛苦。
日子不經過,一個月倏忽而逝。
有好幾次,霍驚雲電話裡聽見俞栎周圍有碰杯的聲音,還有幾次下班早去學校接他,發現他竟然請了假,理由是去給親屬打理事情。
直到有一天,喝得不省人事的俞栎被一個白面小司機送了回來。司機是個年輕人,眉眼細長嘴巴微翹,細軟的頭發照着《龍珠》裡的悟空造了個四不像,神似一隻狐狸。他小心翼翼扶着俞栎下車,像攙着他五世同堂的老祖宗。
“哥你沒事吧?要不今晚我不走了,等你醒了酒再說,老爺子不放心你,特意囑咐等你醒了再報告他。”
本來醉得颠三倒四的俞栎一聽這話,使勁掙紮着要擺脫他:“走……你——走!”
白面狐不知道俞栎受了啥刺激,趕忙拽得更緊起來:“哥呀,你這醉忒狠了。小心前面台階,哎,步子邁大一點,”他趁機挽住俞栎的腰:“哎,就是這樣,好了。”
來勢洶洶的霍驚雲一把将他推搡得倒退了五六步才堪堪站定,白面狐吊着細高嗓質問:“你誰呀?我招你惹你了?”
“我是他男朋友。哪根蔥也敢在這兒支棱,不怕拔了你做菜?”
“我怎麼沒聽說栎哥有什麼男朋友?你拐賣豪門少爺,我,我報警抓你。”
俞栎前搖後晃地栽在霍驚雲頸窩裡,眼神迷離,鼻子裡哼出一股不屑:“豪門,少——爺——哼哼,霍——驚雲,我是嗎?”
“你們真認識啊?”
霍驚雲眼裡兇光畢現,小司機隻跟他對視幾秒就心裡發毛轉了臉。這時,不知道誰家院子裡傳來一陣嗅到陌生人的狗叫,霍驚雲惡狠狠道:“再不滾放狗了!”
小司機看他那副兇神惡煞的表情不像開玩笑,吓得臉色鐵青,鑽進車裡就跑了。
進門之後不到一秒,俞栎箭步飛撲進洗手間裡反鎖了門,隻感覺五髒六腑在體内橫沖直撞,使他心跳加速呼吸粗重冷汗直冒,然後扒着馬桶吐了個昏天暗地。等到再也沒力氣站起來,一個人竟然靠在旁邊牆上睡着了。
霍驚雲在門外等啊等,流水聲起了停停了起,最後終于沒了聲響,俞栎也沒出來。
俞栎是個邊界感極強的人,或許他要整理心情,霍驚雲便不打擾,一個人在客廳裡踱來踱去。每分每秒的流逝,對霍驚雲而言都是煎熬。他蓦然回想起去年俞栎酒醉後讓碎玻璃紮得百孔千瘡的手,心裡一陣後怕。
“咚咚!”“俞栎,你怎麼樣了?還難受嗎?”
沒人回應。
“我不進去,你隻要應我一聲就行。”
他等了足有1分鐘,裡面沒任何動靜。
“砰砰砰砰砰!”霍驚雲拳頭砸得地動山搖,還是沒任何回應。
這下霍驚雲心裡沒了底。情急之下,他抄起家裡金絲楠木大椅子狠狠照門玻璃砸了下去。
再次睜眼,霍驚雲正抱起他往客廳走。
他眨巴着大眼拽住霍驚雲的衣服問:
“超人先生,你能給我買個巧克力冰淇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