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驚雲并不着急開口,深邃的大眼直盯着尹建,盯得他心裡發毛,不由得轉過臉去,好像有什麼隐秘的心事被看穿一樣。
“8年前師父叫我選人,我什麼簡曆都沒看,pass掉一堆實習警留下了你,面對全隊壓力,他老人家二話沒說把你留下,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尹建低頭回答。
“他老人家叫我選的是危難時刻,能夠把背托付給他的戰友,我對于你也一樣,咱們是背對背的兄弟,一起挨的打多少次死裡逃生數都數不過來,咱還全須全尾高興活着,不就是因為兄弟麼。這些年刀槍棍棒裡執行任務,咱哥倆見識了不少背後捅刀子的,炮廠裡玩兒火,死的死傷的傷抓的抓判的判,全‘砰’了。你想過這樣的日子?”
“誰他媽想——”尹建大眼一瞪,頭昂得老高,聲音都跟着漲了氣勢。
霍驚雲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立面有打量、有質疑、有威脅、而更多的,則是戰戰兢兢的信任,就像8年前憑着直眉愣眼的默契挑了這個外行傻小子一樣。
“混賬!誰叫你說話了,思政課還沒完,慣的你無法無天了都。說到哪了?”
尹建不答。
“吃啞藥了?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說的時候瞎說。”
真是人給磕頭都嫌不響的主。
“說到‘你想過這樣的日子’。”
“滾,他媽誰想過這樣的日子,定是腦子叫傻驢給尥了一蹶子。有句古話叫一失足成,成那個——”
“千古恨。我說老大,您的博學有目共睹,我隻不過要表達積極悔過的态度。”說是這麼說,可眼裡盡是“肚子裡多少墨水沒點逼數麼”的苦大仇深。霍驚雲雙拳緊攥才堪堪忍住了因為面子險些不保而召喚出的咆哮。
尹建觑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問:“要不咱開門見山?”
叫霍驚雲這麼一整乎,好好一座山就這麼雲纏霧繞的不見了。
“誰叫你接我話茬的?我又不是想不起來,馬上到山了。跟你同居那男的是誰?什麼時候從哪裡來要幹什麼,跟你什麼關系,對你有什麼企圖,一五一十說清楚,在我面前要敢隐瞞半個字兒,立馬把你腿打斷,斷得不能再斷,成沫那種。”真是開的一手好門見的一座好山。
“嗨,我以為啥事兒呢,他叫Ray,我在美國讀高中寄宿時的華裔小房東,當時對我照顧挺多的。大概半個月前吧他來中國玩兒,想讓我幫忙在墉城找份兒工作,我給找了幾個都不合适,他就暫時住我那兒。咋了,這也要報備?”
“夏亮那天去你那送吃的撞見你倆,幹嘛遮遮掩掩,還叫那人離開?”
“我,我……”
霍驚雲停止了說話,他在等,等眼前這個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小夥子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或者,一個毫無瑕疵的謊言。不信,他可以将他交給局裡公事公辦,信,就意味着要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老大你知道的,我是個沒任何感情經曆的死宅男,但他居然說,那個,喜歡我,還非得接送我上下班,我花了大力氣才把這事兒給拒了。就就,特别别扭。可他又賴着不走,我嫌尴尬,給找了賓館,這兩天正琢磨怎麼把這閻王請出去呢。”尹建小心翼翼描述着,時不時停下來瞅兩眼霍驚雲。
“就這麼簡單?”
“要不然呢?”
一陣經久的沉默。
“你們一起幹過什麼事?”霍驚雲嚴峻的神色落到尹建身上,差點能燒出個窟窿來。
“沒什麼事兒,就就就,那麼回事兒。”尹建說這話時,左手絞着右手,心口不一。
“哪麼回事兒?”霍驚雲身子往前一探,震驚得聲音都走了調,難不成這小子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轉了性?
“呃……就那天兩人喝多了,我我我到現在都還沒同意……”尹建吞吐得厲害。
霍驚雲恍然大定在原地,一手支着額頭好似牙疼,這不着調的玩意兒,叫人算計了還給人睡呢。不難想象,這樣一個除了遊戲和漫畫什麼也不愛的宅男,除了工作就是窩在自己的小屋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找上門來的稍微使點手段就能使其淪陷。
隻聽尹建又補了句:“除除了這個,隊裡的事我可什麼也沒跟他說,我發誓。”
“發個屁。我問你,昨晚去探視楊澤他媽,他是不是去接你了?”
“咦,你怎麼知道?我還想着跟你一道去呢,左等右等沒等着你,我就下了樓,正碰上Ray來接我,就……”
“就喜出望外了?狗歡無好事我跟你說。你知不知道這人就是毒殺譚韬的嫌犯?”
挨了晴天霹靂的尹建被這個噩耗劈傻了,他眼神恍惚,嘴唇哆嗦着張了張:“怎麼會?”然後一個勁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