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人在交頭接耳,館長滿意地點頭。時咎接着目光看向另一組作品,一個雕塑的全方位拍攝圖:一個成年男人雙手舉起一個小孩。
“它叫:深眠。這個雕塑的靈感,來源于我小時候做的一個夢。”
其實那個夢他已經忘了。但當他在遊學過程中,看到了藏在博爾蓋塞美術館裡,來自17世紀歐洲巴洛克時期最著名的雕塑家貝爾尼尼的作品《阿波羅與黛芙妮》時,他的思緒好像一下被拉回到了一個久遠的時代,而那個夢的記憶,就在那時候又浮現了。
夢裡,一個很小的孩子孤獨地站着,他的眼裡倒映出天空的深紅色,像快滴下來的血,四處都是戰火與硝煙,但死亡沒有降臨,降臨的是一位偉大的神明,他踏着永恒不滅的星光,眼裡是濃烈的堅定,落地的一瞬間便将小孩舉起,舉過了神明自己的頭頂,緊接着小孩消散于窒息的轟鳴裡,神明也在原地站成了風化的雕像,如同一棵老去的月桂樹。雖然和他這個雕塑作品的故事不完全一樣,但是那些情緒湧上來,他感受到了熾烈的愛,在戰火的漩渦裡,他求而不得,他左支右绌,他狼奔豕突。
時咎的兩個作品都被人拍下了,以不菲的價格。
唐廷璇在送時咎回去的路上還在感歎:“你腦子裝的都是啥啊?咋那麼會想呢?我怎麼想不出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媽懷你的時候吃啥了?我跟我媽商量一下看看我能重新出生不?”
聞言時咎笑出聲:“還行吧。”
“還行啊?要不要這樣啊?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無語。”唐廷璇翻白眼了。
時咎聳肩,但對于他來說,對藝術的感知是一件非常輕松的事,他好像很輕易就能接收到來自這些抽象事物的頻率,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術幫助這些本身就存在的靈魂釋放出來。他學藝術相關的東西都很快,偶爾覺得自己就像在抄近道,不僅是藝術,對人的情感情緒的感知也很靈敏,但他歸功于父母都是心理學研究生導師,帶點遺傳,也就不足為奇。
然而唐廷璇恨得牙癢癢。
接下來的幾天時咎很舒适,因為沒做夢,一覺大天亮,他也一直泡在圖書館,沒事翻翻書,也想找些新的靈感。
我們的夢實為我們的所見、所言、所欲以及所為。——莫裡
夢境的内容常常或多或少取決于做夢者的個性、年齡、性别、社會地位、教育程度和生活習慣方式,以及他之前的整個生活經曆。——耶森
夢主要是我們白日裡的思想與行為的殘留在靈魂之中的不斷湧現。——西塞羅[1]
時咎想到了一個點,最近這個夢裡的世界是不是可以作為他靈感的一部分?或許說,這本身就是他的靈感,已經在潛意識裡整理,再如畫卷一樣,從夢裡向他慢慢展現出來,提醒他,它來了。
這個夢其實很有意思。思維的透明性帶來的文明進步,人和人之間意識交流,這個交流是瞬時完成,也就是某種程度上,他們是利用四維在進行交流,這避免了三維世界的諸多限制。因為人們的認知受限于他們的思維與溝通方式,甚至說話的語序。時間不可逆,聽說讀寫都必須是前後順時發生,所以人的認知一定是有邊界的,但人們卻企圖用有限的認知去解讀無限的宇宙。
在夢中,時間也隻是一個可觀測可展開與收縮的維度單位,所有的交流與認知都是同時發生,人們之間沒有思維的隔閡,創造便不隻局限于當下的起承轉合,而會擁有更加深遠的意義,有更精妙的創造力。
時咎手裡的筆一直在轉,從某個角度看,筆身在某一刻可以擋住窗外太陽光時,甚至能用肉眼觀測到一個微型淩星現象。
但當前最大的阻礙不是對夢裡信息的獲取,而是——
想到這,時咎竟覺得有些可笑,他居然需要解決夢裡的人,就像一個遊戲,想做某個任務還必須和NPC對話。
書沒翻幾頁,但奇怪的是每次看弗洛依德都異常困,所以時咎也不知道到底在第幾頁的時候,他便趴在圖書館的書桌上睡着了。
那個幽長的隧道,那輛叫“黃粱一夢”的列車。
而那輛列車的停靠站台是一個熟悉的地點。時咎腳步剛踏出去,就很想收回來,然而如大夢初醒般,身後再沒有什麼列車,有的隻是頂住後腦勺的槍口。
身後的人低聲笑說:“又見面了。”
槍口往下挪到了手臂,一秒鐘的猶豫都不曾有,時咎倒了下去。
他真的不想再在夢裡睡覺了!!!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