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皚輕聲道:“因為對于恩德諾來說,那是一次曆史的轉折。現在的公民們生活得很幸福,是當時的公民換來的,那段曆史不能隻成為故事,所以學校課堂一定會詳解,圖書館會讓他們有些身臨其境的感受。”
時咎望向最前方,看到那塊大型熒幕開始播放畫面,而四周的書架上也被印上了畫面,他這才注意到原來連地闆也是某種熒幕做成的,整個大廳就像一個高維全息世界。
這讓小朋友們很入迷。
柔和的音樂在大廳裡響起,那是一種近乎冥想音樂的甯靜,隻有長線條和諧的和弦。
曆史是從宇宙大爆炸模型開始。或許受夢境和做夢的人的影響,從一百多億年前開始的故事和時咎認知的故事出入不大,熒幕一一展現着可知的宇宙,以及這顆他們生存的星球。
它展示如何有了生物,生物如何演變,又如何發展成大家熟悉的面貌,最後如何建立部落、村莊、城池、國家和文明。恩德諾這顆星球的文明直到兩百多年前還和地球類似,但後來出現了分岔。
音樂裡出現了手鼓、沙錘、三角鐵等很多不同打擊樂的音色,它們彼此獨立演奏,又能完美融合。聲音從四面八方的音響傳來。
畫面出現了兩波人,中間有一座小山,原本可以平分,可一波人拼命把小山往自己的地方搬運,另一波人沒人敢站出來,于是他們變成了奴隸,祈求對方把本屬于他們的東西施舍給他們,為此他們願意付出相應的勞動。
時咎也把胳膊放在桌上,雙手捧着下巴和前方的小朋友一樣,聽得很認真。
恩德諾文明的不平等最初來自于人們的自私,他們企圖将一切私有化,以此來劃界限,将本不應該屬于私人的東西全部囊括進自己的安全島内,人們争先恐後效仿,于是私有制和相應的制度産生,整個文明就像一個巨大的、處于口欲期的嬰兒,每個人都喜歡說那句話:我的我的,全是我的。
雖然這催生了社會制度的産生,促進文明發展,在整個弱肉強食的曆史進程裡,人們也發展出了物質富足的社會,又因為對曾經物質缺乏的防禦而過度依賴物質,甚至囤積物資,但物質的富足和人們對物質的需求是有上限的,達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産生邊際遞減效應。人們開始将盈餘用來揮霍而不是創新。
音樂突然出現重低音,一些合成器的聲音在整個音樂裡橫沖直撞,撞得整個大廳的地闆輕輕顫抖,前面有小朋友捂住了眼睛大喊出聲。
從那開始,文明退化、經濟衰退,得失心膨脹的人們抛棄了信仰,都沉浸于精打細算。
他們隻注重私人享受的既得利益,顧此失彼、道德低劣、情感缺失,想着如何更有利于自己,堅信着“沒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等等所謂的真理。
在這樣的環境下,原本進步的文明逐漸停止,藝術文化活動減少,但他們不屑于精神的學習,喜歡快速分泌多巴胺的快餐活動,喜歡快進、快讀、快速獲得一切信息,為了迎合大部分人,模闆化公式化和套路化的東西增加。
不加思考地輸入,輸出也僅限于眼之所見的一畝三分田,于是文盲又逐漸增加。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這樣的“俗話說得好”,成為了潛逃的語言盾牌,好像仰仗了先賢的聲威,一切便是正确。他們眼裡隻有利益,因為利益又捆綁成利益網,最後誰也逃不出這個狂歡地獄。
對有限資源的搶奪,使得後期恩德諾數百個國家開始互相掠奪與殘殺,整個世界陷入空前的混亂無序。在那兩百年裡,文明解體、種族滅絕、環境污染、世界人口迅速下降等等,人們将這段曆史稱為末法戰争時期。
“末法戰争?”時咎驚訝道,還好音樂聲掩蓋了他的聲音不至于太突兀,他又立刻壓低聲音靠在沉皚耳邊問,“這樣的名字,你們的文明裡也有佛的學說?”
“也有?”沉皚反問,随即又好像明白了,微微點頭。
“有别的嗎?基督教?”時咎問。
“有。”沉皚說,“但後來的人信仰最多的是道啟教。”
“那是什麼教?”
沉皚想了想說:“一種主張因果,信奉天意天道,大愛大義的教派,和佛與基督有重合的部分,但裡面内容很多,你有空在樓下也可以找到書。”
“好。”
音樂變得刺耳,很多不和諧的聲音混雜在同一個小節裡,頻率打架得厲害。
在當時,大部分的人都爛進了骨子裡,不信愛、沒有愛,焦慮也充滿執念,隻有一小部分人還在堅守底線,他們呼籲人們不要固執于眼前的得失而難以看到更深遠的未來。他們圍成一圈,背靠着背,以互相信任和堅持信仰與信念來抵禦被曆史漩渦吞噬的命運。
屏幕裡出現了兩個人的畫像,一男一女兩位慈祥的面孔,各自的畫像下是他們各自的名字。
沉初光,季雨雪。
時咎頓感呼吸一窒,腦子裡冒了很多可能性出來,不可置信,最後他側目看向沉皚,卻見他微微點頭。
沉、季兩個龐大的家族,在當時極度混亂的年代,獻出自己所有的盈餘在各地幫助那些痛苦無明的人,将他們從物質和精神的煉獄裡拉出來。
吃不飽就給他們吃的,穿不好就給他們做衣服,精神崩潰就為他們解說道啟教的信念,有敵人攻來,就團結防禦。
在一個混亂的大世界裡,逐漸形成一個微型的小社會。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人們逐漸發現竟然有“能力”這樣的存在,而且在沉、季兩家裡,有能力的人還不少,于是人們覺得,他們就是神明在現世的化身,來拯救身處地獄的子民。
但他們禁止造神與封神,也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他們的庇護,他們并不是所有人都企圖拯救。
在那幾百年裡,整個世界就像一場神魔大戰,如果人心還有微光,光才可能被得以放大,而被魔性吞噬的人,那些殺紅了眼的人,他們也會選擇放棄。
音樂裡混亂的戰鼓敲得每個人的心跳都在加快,血液流速也變快了。熒幕畫面劇烈變換,戰火的光紅透整個大廳。
戰争勝負都是常事,但那時候的人很執着于宴席,勝仗敗仗都要大擺,勝利了便慶功,失敗了就說是重振旗鼓,所有普通公民們吃不到的魚肉酒全在戰争前線裡被耗盡。
最後,神明降下了祂的責罰,一場全球性瘟疫結束了這一切。留下了曾經總數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口,這已是神的仁慈。
屏幕出現了三個大字:虛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