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鎖定在沉皚身上,不太确定地說:“你之前跟我說過,言霏是一個很受愛戴的掌權者。他讓言威尤其不要告訴你這件事,會不會是因為你的性格更容易懷疑、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有可能是我們一開始就想錯了,這件事本身跟你沒有關系,如果被知道,會引發更大的不确定性,他出于對你,或者對你們的保護才格外強調。”
沉皚默不作聲,許久,他從時咎手裡拿過了那本日記本,再次翻開,看到那一筆一劃都蒼勁的字迹,到後來橫豎都寫不筆直的字迹,說:“是有可能,但我不知道的話還能裝清白,現在我知道了,我有權利選擇查或不查。”
時咎歎氣:“你看,你就這樣子。”但他聳聳肩,說如果沉皚想查,他就陪着一起查,都知道這麼多了,還裝無事人也太反人性了,實在不行,把文明中心掀了,把言威綁了,總是能查到當年的事的。
在一旁聽了半天的季水風突然笑出聲,引得兩道目光齊齊望了過去。她很自然地說:“我之前還疑惑呢,現在我知道了,你們确實很配。”
時咎眼皮一跳:“啊?”
兩個人的表情精彩得各不相同,說了這話的季水風好半天才回過味,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便又結巴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時咎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無辜道:“這個消息絕對不是我傳出去的。”
興許時咎不加這一句還好,他說了這一句,在季水風耳朵裡就變成了另一個意思:他們秘密在一起了,但是約好暫不公開。
季水風嚴肅道:“好,我知道了。”
時咎疑惑:你又知道什麼了?
“對了。”季水風想到什麼,她問時咎,“虛疑病後,安全管理中心要做一次全程衛生巡查,去城區裡挨家挨戶詢問情況,結束後全面解除隔離,你有興趣一起嗎?”
“嗯?可以嗎?”時咎問。
季水風點頭道:“安全中心派了一些人,我的路徑隻有我一個人,正好言不恩想跟着我,季山月知道後也要一起,得出去好長一段時間不會回來,我想,幹脆把你叫上,免得他倆打起來我應付不過來。”
說到這裡,她的眼神看向了沉皚,好像是在征詢沉皚的同意。
沉皚沒給反應。這不是他該幹預的事。
時咎心想:把我叫上就是我和季山月打起來,季山月和言不恩打起來,你應付仨。
心裡話沒說出來,他答應了。
巡查前一天,季水風和季山月去了一趟水風私立醫院。原本在隔離之前就要去,一直被擱置。
天氣晴。
晴天的水風私立醫院看上去像一個花園,花園裡樹草花各式各樣的都有,醫院大樓也像童話裡的城堡,一路走過去,大部分都是小孩子,也有稀疏幾個老人。
因為醫院在郊區,開車過去也很遠,還要行駛過盤山公路,所以兩個人提前出門,到的時候還有些早。
病人還在休息,季水風便在護士站和護士聊了幾句。
護士叫走進來的人,立刻說:“阿修應該很快就能睡醒了,不過他的運動神經細胞萎縮已經……您隻能在床邊陪他說說話。”
“好。”季水風說,“有空的花瓶嗎?我買了些花。”
“有的。”
季水風和季山月能進病房的時候阿修剛剛睡醒,他躺在床上,眼睛睜得很大,看到季水風站在床前時,眼神裡是難以抑制的高興,他說:“姐姐。”
季山月去把花瓶放在他的床頭,花香撲了過來,于是阿修又說了一聲:“山月哥哥。”
季水風在他床前坐下,手輕輕摸着他的頭,聲音柔得像溫泉:“阿修最近怎麼樣?有什麼新的發現嗎?”
阿修用力點頭:“發現最近平叔叔經常來,而且他都不問我我是誰了,以前經常他都會問我我叫什麼什麼,住在哪,為什麼在這裡。”
季水風手沒停,一直用指尖梳着他的頭發:“那你喜歡這樣的平叔嗎?”
阿修想了想,似乎在點頭,但剛剛有一點動作又收住了,他說:“我之前聽護士姐姐說過,平叔叔得的是阿茲海默症,會忘記以前的事,所以我要有耐心回答他的問題。”
季水風笑出來,她聽到季山月把另一邊的凳子搬過來也在旁邊坐下了。
阿修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似乎有些疑惑,他說:“我知道我的手術失敗了,我會一直躺着直到睡着醒不來,以後也不能給平叔叔解釋我是誰了,是不是因為這樣,平叔叔不想忘記我是誰,是不是我睡着不醒來,就能治好他的病?”
季山月在旁邊說:“你好自戀啊。”雖然這麼說,但是語氣卻是難得的輕柔。
阿修看上去是同意季山月的說法。
“那阿修還有什麼想做的嗎?”季水風問。
說到這個,阿修的眼神亮起來了,他直直望着天花闆說:“有!我想去學校,前段時間有同學跟我說學校開展運動會了,我想去跑步。還有圖書館,他們說上了一節曆史課,在一個超級大的教室裡,那個教室比整個學校都大,裡面的東西還會動,哦對了,還有成人禮,我也聽說了,我真的可以不用張嘴就和别人交流?好想試試啊,可是要20歲。”
提起這些心願,他太開心了,好像天花闆上能看到他到不了的未來裡,有他想要的一切。
但緊接着他眼裡的光消失了,他垂下眸子,自言自語說:“好想試試啊。”
可他活不到20歲呀。
季水風還在做着安撫他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咬緊牙,沒讓自己吭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