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壽沒有與秦少淮握手,在松開宋溫峤的手之後,他很快轉身,朝着大門揚起手,“請進吧。”
秦少淮進門的那瞬間,被房間裡的棺木吓了一跳,整個木屋隻有四十多平,棺木貼着床鋪擺放,仿佛同床共寝那般。房間的左手邊是書桌和搖椅,右手邊有幾個櫃子,廚房和浴室在外面,後門出去另有一塊凸出的建築。
兩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
常壽指了指門背後的幾張折疊椅,聲音沙啞道:“随便坐。”
宋溫峤把折疊椅搬出來,打開後坐下,本想寒暄幾句,卻不想常壽看着他笑了起來,“經常聽望山提起你,我從前就想見見你,你叫許鸩,鸩鳥的鸩。”
宋溫峤笑了笑:“一般沒有人會叫這個名字吧。”
“很威風的名字。”常壽把王岙送來的袋子擱在腳邊,說話的時候從裡面拿出幾罐飲料,“知道你們要來,讓小王給我拿了點年輕人愛吃的,我這裡沒什麼好招待你們的,請擔待。”
“客氣了。”宋溫峤從他手裡接過可樂,滋啦一聲打開,“常壽叔,我就不跟您兜圈子了,我想問問關于我爸的事情。”
常壽坐回搖椅上,手裡端着保溫杯,擲地有聲道:“天空古城。”
宋溫峤颔首。
常壽笑意濃濃道:“所以我說你的名字很威風。”
宋溫峤不明所以。
常壽輕輕地說:“鸩鳥屠龍。”
秦少淮一直在看那樽棺木,聞言霍然擡起頭,視線轉向常壽。
“這個典故我還是從望山那裡聽說的。”常壽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慢吞吞說,“這是天地之初的故事,不知望山從何處聽來,真假難以考究了。”
彼時羲天山脈有青雀與鸩鳥齊飛,鸩鳥之宏偉,展翅可遮日蓋月,其毒甚劇,萬物避之,惟青雀伏其肩頭,不受其毒影響。
北方有龍,盤旋于天,龍之永生,萬物不能摧,偶有一日,龍嘯千裡,狂風吹散了青雀與鸩鳥,飛龍擒雀,生啖其肉。
鸩鳥狂性大發,引生靈塗炭,最終以毒屠龍,毒性融入龍血之中,飛龍死于天際,化為磐石,腐朽在天。
而那座古城,便是龍的化石,所以又名龍城。
混入毒性的龍血滋養着那片大地,孕育出新的生命,造就了新的天地。
“這就是鸩鳥屠龍。”常壽呷了口茶,“天空古城的來曆。”
宋溫峤靜靜地聽他說完,含笑道:“您對天空古城很了解。”
“應該說,你父親對天空古城很了解。”常壽垂下眼,低喃道,“出乎意料的了解。”
秦少淮盯着那金絲楠木的棺木看得久了,常壽便問他:“小夥子,看什麼呢?”
“這是您夫人?”秦少淮問。
常壽眼神柔和下來,笑容裡有幾分說不出的苦澀,他緩聲道:“不是。”
秦少淮一怔,那剛才王岙說......
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常壽解釋道:“我與他未成連理,我辜負了他,為此,我一直懊悔在心,想和他說聲對不起。”
秦少淮覺得不該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話鋒一轉,問道:“常壽叔,您最後見到許教授是什麼時候?”
“零四零五年吧。”常壽回憶道,“我看報紙才知道他失蹤了,失蹤前一陣,他來過我這裡,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天空古城。”
宋溫峤脫口而出問道:“您也想去?”
常壽指向棺木,淡然道:“傳聞天空古城有妖名為引歲,可以複活亡靈。”
宋溫峤頭皮發麻,執念這東西,真是越老越深。
“哦對了,我給您帶了點禮物。”他從背包裡拿出一盒燕窩一盒蟲草,還有兩條煙,不管合不合适,上門總得帶見面禮。
常壽眼神木讷看着他,緩了好幾分鐘才笑說:“呵,你挺有人情味的。”
宋溫峤不太明白他什麼意思,總覺得他在諷刺自己,不過他不太在意,能讓他在意的東西太少了。
常壽把東西收下,笑說:“小夥子,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陪你們走一趟密林區。”
“你?”宋溫峤怔住,視線禁不住轉向棺木,“和她?”
“你不必擔心,我會讓我孫子開車,這些都是小事,我曾經去過密林區,雖然沒有深入,但比你們都有經驗,帶上我一定有好處。”
宋溫峤笑說:“不是這個原因,常壽叔,實話跟您說,我們準備回程了。”
常壽的臉上出現了稍許的怔讷,眉宇不由皺起,“回程?”
“這趟出來太久了,公司裡還有很多事情,找我爸雖然重要,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不能抛下一切不管不顧。”宋溫峤握住秦少淮的手,“還有許多人需要我照顧。”
常壽轉瞬露出笑容:“你說得對,這是個人的選擇,我無權左右。”他不經意間看向兩人手上的鑽戒,輕笑問道,“你們兩人?”
宋溫峤颔首:“他是我愛人。”
秦少淮揉了下鼻子,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簾。
常壽的眼底蓦然浮現起哀傷,那是他許久都不曾有過的情緒,他幹笑道:“你們很般配,年紀也差不多吧。”
宋溫峤莫名地得意忘形,他松開秦少淮的手,将背包的拉鍊拉起來,随口說:“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