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湖邊的長條椅上,看着遠方出神,想起昨晚與宋溫峤不歡而散,那是他們相處以來第一次冷戰,到底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秦少淮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心情抑郁,他難過的是他和宋溫峤之間彼此有了隔閡,他們相互隐瞞,為這份感情蒙上了一層霜。
“教授,我來啦。”陳濤賊頭賊腦從遠處走來,手裡提着個紙袋子,坐下後遞給秦少淮,“老闆說修不好了,錄像帶我拿回來了,你要的資料我也給你打印了。”
秦少淮沒去看那盤錄像帶,他實際想要的,是陳濤打印的這沓資料。
離開老宅前,他拿走了兩盤錄像帶,一盤是許望山躲在黑暗裡哭泣的帶子,還有一盤是調試用的空帶子,他把空帶子稍許刮花後讓陳濤送去修,而真正需要修複的帶子還在自己手裡。
陳濤打印的這沓資料是修複錄像帶的教程。
秦少淮打算自己修複,同時他虛晃一槍,想試一試宋溫峤,而宋溫峤昨晚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在心虛。
陳濤問:“教授,用不用給你買工具?”
“等我看完這些資料,再告訴你買什麼。”秦少淮把資料收起來,叮囑道,“這件事情,保密,知道嗎?連葉荟清也不能說。”
陳濤拍着胸脯保證不會說。
秦少淮心浮氣躁道:“好,我先走了。”
他提着袋子回辦公室,心裡就像堵了一塊大石頭,趴在桌子上喘不過氣,他恍惚間意識到,比起錄像帶裡的内容,他更在意宋溫峤欺騙了他。
他突然很想給宋溫峤打個電話,再給他一次坦白的機會。
他拉開抽屜,把手機拿出來,卻發現有幾個未接來電。
是周湘市孤兒院的陳婆打來的,在秦少淮被領養後,現如今隻有這位陳婆還保持着聯系,陳婆也是當年為數不多保護過他的人。
秦少淮定了定心神後,電話回撥了出去。
陳婆那裡很快接了起來,拉長了聲音說:“少淮啊,吃飯了嗎?”
“吃過了。”秦少淮清了清嗓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和陳婆閑話家常了幾句。
陳婆唠叨了幾句後說:“少淮啊,你彙來的錢院裡收到了,你掙錢不容易,不用每年彙錢過來。”
“沒有多少錢,不用放在心上。”秦少淮聲音低啞道,“買點圖書玩具吧。”
“每年都是這樣,明白的,你什麼時候回來看看?咱們孤兒院年初翻新過,環境比以前好多了。”
秦少淮捂着眼睛,低聲說:“學校裡忙,以後再說吧。”
他對孤兒院沒有任何感情,甚至是厭惡的,那裡對于他來說,是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可午夜夢回時,他也總會想,在那個不堪回首的地方,至今還束縛着無數個秦少淮。
“對對,工作要緊,你還是先忙工作。”陳婆絮絮叨叨地說,“咱們院裡現在條件好了,請了幾個新的老師,添了不少玩具,大家都有新衣服穿,夥食也好了不少,院長還說年後要擴建,讓年紀大一點的孩子能有單獨的房間,還有幾個身體不好的小朋友,都送去大醫院看病,能治都給治。”
秦少淮倏地笑了,鼻腔發酸道:“院裡現在這麼富裕嗎?”
“還真是,有個投資公司的大老闆往院裡捐贈了一大筆錢。”陳婆雀躍道,“還來了個新的院長,管理比之前嚴格多了,讀書也抓得緊,小朋友們多讀書終歸是好的,多讀書才能懂道理。”
秦少淮默默地聽着她絮叨。
陳婆唾沫橫飛說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又說:“少淮啊,你錢留着自己花,知道嗎?”
“好。”秦少淮喉頭發癢,“我知道了。”
正欲挂電話,秦少淮突然一個激靈,是什麼投資公司會給孤兒院捐款?他在電話裡問:“捐款的投資公司叫什麼名字?”
“具體名字我不曉得,我去問問啊。”陳婆挂了電話,十幾分鐘後,給秦少淮發了個短信。
秦少淮上網搜索了公司名,查詢了股權結構,果不其然是宋氏集團旗下的公司。
他在辦公室裡呆坐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把修複錄像帶的資料扔進了垃圾桶。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宋溫峤,以至于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校門口,他甚至沒有穿上外套,在寒風裡給宋溫峤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端很快接起。
秦少淮急促問道:“你幾點下班?”
“我在家。”
“我馬上回去。”秦少淮通常都是走路回家,他挂完電話往前跑了幾百米,一輛轎車停到了他身旁,保镖拉開門請他進去,秦少淮沒有猶豫,氣喘籲籲坐進了車裡。
幾分鐘後,車開到小區樓下,他推門出去,就見到了站在樹底下的宋溫峤,他懶懶散散地倚在桂花樹上,見到秦少淮後,潰散的瞳孔逐漸聚神,露出了酸澀的苦笑。
汽車揚長而去。
秦少淮站在原地,怒瞪了他一眼,然後向他張開手臂。
宋溫峤幾乎是朝他撲了過去,将人撲得一個踉跄之後,又飛快地圈進懷裡,仿佛用盡了所有骨髓的力量,要将秦少淮揉入身體之中。
秦少淮反手保住他的腰,輕笑道:“我們回家吧。”
“不生氣了?”宋溫峤稍許松開他幾分。
秦少淮撣走他肩頭的桂花碎屑,嘀咕道:“你瞞我的事情太多了,生氣不過來。”
宋溫峤委屈巴巴地蹭他的肩窩。
“别撒嬌了。”秦少淮被他逗笑了,拍拍他的腦袋說,“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