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所及之處均是血色,蕭嶼冷漠地拔出匕首,田無酒氣息微弱向後倒去,長鞭脫手,蕭嶼腰部的束縛消失,他卻沒有因此緩過那口氣,有什麼東西扼住了他的喉嚨,擠走了他肺部裡的空氣,将他置身于空無一人的海底島嶼。
吳量趴在摩托車上問:“還不走嗎?”
蕭嶼把匕首換到右手,擁堵的肺部越發沉重,他舉起匕首,用舌頭舔去刀刃上的血漬,腥味沖刷了他的鼻腔,恍惚間他聞到了新生的味道,胸腔裡再次盈滿力量,他用力吸了口氣,舉步走向摩托車,翻身上了後座。
摩托車飛行出去數百米,前方驟然亮起刺眼的強光,人群從四面八方湧來,吳量加速的時候,無意識把臉埋了下去。
無數麻醉針從槍械中射出,吳量的耳廓微微動了動,在絲毫沒有減速的情況下,一個神龍擺尾調轉了車頭,後座的蕭嶼直接被他甩飛了出去。
蕭嶼狠狠砸倒在地,受傷的胳膊重擊在地面上,疼痛瞬間麻木了他的半邊身體,他龇牙咧嘴地站起來,憤怒嘶吼道:“吳!量!我操你大爺的!”
“挺精神的嘛。”鐘擎握槍對準他,眯起眼睛道,“又見面了,夜跑嗎?”
蕭嶼暴躁地抓頭發,掌心的傷口還在流血,抓頭的動作讓他的鮮血順着眉心滴答落下,最終如血淚般流滿了整張臉。
那張凄慘無比的臉上,是纾解不去的暴躁,他握緊了手裡的匕首,矯健的身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向鐘擎。
鐘擎始料未及,躲閃的同時,手槍裡發射出數十枚麻醉針,蕭嶼瘋魔了一般,對所有的攻擊視而不見,他的腦海裡反複浮現那時窗台外的風景,少年清秀,長發及肩,咬着吸管轉頭而來,碎發被風拂起,遮住了他的臉龐,在那一頭淩亂的發間,是一雙明亮又犀利的眼眸,他忽而一笑,似火驕陽定格了他的笑顔,被夏風卷入蕭嶼的記憶深處。
蕭嶼的心髒像是要爆炸一般的疼痛,他此刻有多痛,殺人的欲望就有多旺盛,他失控一般展開攻擊,同時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回擊,他正以一種肆虐的方式進行自我毀滅。
麻醉針沒有起效,鐘擎的臉被揮舞的匕首割破,傷口不深,但恰好在眼皮上方,血液盤旋在眼睫,令他的視線變得模糊。
與此同時,吳量的摩托車折返而來,停在幾十米開外,踟蹰不前。
鐘擎心頭發沉,如果麻醉針不起效,局勢瞬間就會逆轉,他們人手雖然多,但俨然都不是蕭嶼的對手,更别提旁邊還有一個——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人。
就在此時,淩空炸起一聲槍響,所有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四散開後,齊齊朝着聲源扭頭看去,吳量神色倏變,猶豫了幾秒鐘,發動引擎撞向人牆,兀自揚長而去。
鐘擎無語地扶了下額頭,沖身邊的保镖說:“是特效音,别想歪了,咱們是正經人。”
宋溫峤把袖珍手槍扔給保镖,他逐步走向蕭嶼,松開捂着脖子的那隻手,展胸攤手道:“蕭嶼,打你不需要出汗。”
血紅的視線裡出現了宋溫峤桀骜不馴的臉,蕭嶼的眉頭打成了死結,宋溫峤那不可一世的态度仿佛視他如蝼蟻,而對方此刻明明渾身血污,脖子上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那慘不忍睹的模樣像剛經曆了刀山火海。
蕭嶼往地上啐了口血沫,怒氣如焰火升空,在天際炸開,常壽、田無酒、慕容長天、秦小虎、宋溫峤、秦少淮......關于這些人的記憶,就像鈍刀子割肉,折磨得他不成人形,這世界上,就沒有一件值得讓他欣喜的事情。
少年迎風微笑的臉再次浮現在他心頭。
掌心的疼痛不斷地提示着他,故事應該收尾了——他要殺死慕容長天。
蕭嶼如狼的眼神緊盯着宋溫峤,他用手背擦去嘴角血漬,而後扔了匕首,赤手空拳朝宋溫峤攻去。
視死如歸一般的攻擊章法讓宋溫峤措手不及,那種打法簡直荒唐,以骨為盾,吞下所有攻擊,以血肉為代價,在罅縫中尋找反擊的機會。
遍體鱗傷的蕭嶼,對上腦袋搖搖欲墜的宋溫峤......
鐘擎不由得眯起了眼,歪着腦袋,看向宋溫峤的脖子。
兩人對戰的身影快成了閃電,糾纏的身軀時而出現在光源下,時而又墜入黑暗,月光将濃密的樹影拉扯成妖魅的形狀,蕭嶼與宋溫峤二人皆似怪如魔,讓圍觀衆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在宋溫峤掐住蕭嶼脖子的當下,蕭嶼勾唇一笑,指尖摳住宋溫峤脖子上的傷口,奮力将手指刺了進去,疼痛瞬間彌漫至四肢百骸,宋溫峤汗水淋漓,頸部的傷口不斷開裂,又不斷愈合,身體像是受到了應激反應,經脈與細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複。
鐘擎擡起了手電筒,驚恐到眼神發顫,“你、你的脖子......”
突然間,一道身影從人群中竄出,手持闆磚狠擊蕭嶼的後腦勺,鮮血混着碎裂成屑的磚塊一起往下掉,劇痛傳入大腦,蕭嶼身體一軟,阖眼倒下,在他松開宋溫峤脖子的那一瞬間,宋溫峤即刻捂住了傷口,同時也因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鐘擎瞠目結舌道:“秦教授,這場是一對一,另外你闆磚哪來的?”
“醫院門口撿的,跟鳐獸還需要講規則嗎?”秦少淮裡面穿着睡衣,披了件風衣外套,他撣撣手,把宋溫峤扶起來,冷不丁問,“沒出汗吧?”
宋溫峤渾身是汗,他咬着牙說:“沒,流了一點血。”何止一點,用血流成河來形容都不為過,秦少淮咬住嘴唇,哽得眼眶發紅,他死死忍耐着胃裡的翻騰,低聲說,“先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