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天放完這一槍,再次把槍口對準了秦少淮,這一次他的食指極限按住了扳機。
宋溫峤渾身戰栗,他挪動着腳步,小心翼翼往前走,沙啞道:“爸,你冷靜一點,阿淮他很害怕,爸......”
宋南天置若罔聞,猶然迫視着常壽的眼睛。
常壽頭部中槍,身體向後倒去,這次他很快爬了起來,再次端正跪下,那一刻,所有人的心裡五味雜陳。
風燭殘年的老者跪伏在地,單薄的身軀搖搖欲墜,脫水般幹枯的雙手在寬大的袖口下顯得越發瘦弱,草地被鮮血氤氲,無數的小鳐獸蓄勢待發,可最後它們隻是瑟縮着身體匍匐在草叢中,如殘兵敗将那般低下了頭,泛白的眼睛盡數合攏。
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弱不禁風的老者,在故事裡行走了九千年,殘害了無數人的一生。
“真是悲哀。”田無酒倚靠在樹杈間,他按動開關,将綠藤收回手柄,目光緩慢地從人群挪開,望向薄暮的遠山。
“老先生,你要記住,即便我的槍眼離開了他的腦袋,我也總有辦法殺死他,你有千萬條鳐獸,地球有幾十億人,你永遠不會知道人群中有多少槍眼對準了他。”宋南天冷酷地說,“我可以讓宋溫峤陪你們去天空古城,但你要答應我三個條件。”
常壽幹涸的喉嚨裡發出聲音,“你說。”
“第一,立刻讓鳐獸們離開人類的身體。”
田無酒把視線挪回來,緊盯着常壽的臉。
“這件事,恕我無能為力。”常壽伸出手指,指向抱頭蹲在地上的許望山,肩頸處徐徐鑽出紅色的粘稠物,翻過衣領往下淌,呲溜一下躲進了草叢中,“像這樣不完美的融合物,鳐獸們仍然受我意念控制,同時他們具有不穩定性,可完美的融合物,譬如吳量,鳐獸早已被他吸收,那是一份執念,是時不時會冒出來的念頭,非我所可以控制,即便有一天我死了,他們依舊會成為少淮的信徒。”
田無酒攥緊了樹枝,指甲摳進了樹皮裡,疼痛令他逐漸平緩了呼吸。
常壽說:“我同意讓所有受我控制的鳐獸離開人類的身體,并且保證不會再牽扯無辜的人。”
宋南天谛視着他的表情,擲地有聲地說:“第二,這趟古城之行,凡事皆以宋溫峤為先,他的安全是第一位的,遇到任何分歧也由他做決斷。”
常壽眼神淩厲地說:“秦少淮必須是第一位,宋溫峤為次。”
宋南天眼神麻木,把扳機往下壓了壓,秦少淮低垂着眼,長久的跪姿已經令他雙腳麻木,身體幾欲傾倒。
常壽那雙狠戾的眼神裡逐漸出現了妥協,他胸膛劇烈起伏,少頃,他頹唐地說:“我答應你。”
“第三。”宋南天如假面般冰冷的神色終于有了龜裂,“請你鄭重向望山賠禮道歉。”
失去鳐獸控制的許望山,宛如被摳掉電池的玻璃玩具,眼神空洞地望着遠方,沒有人敢輕易走近他,生怕他如同泡沫,下一秒再次消失。
常壽學會了放低姿态,他用膝行的方式靠近許望山,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他慢慢将上半身俯下,如古人那般恭敬叩首。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裡沒有愧疚,許望山也接受不到他的道歉,此刻的許望山木讷地望向虛空,露出了恍惚又憨傻的笑容。
宋南天顫抖着手松開了秦少淮,喉間泛出鐵鏽味,輪椅軋過斑駁的青草地,朝着許望山而去。
後頸猝然被松開桎梏,虛軟的雙腿導緻重心不穩,秦少淮的身體倏地傾斜了下去,随即一隻手搭在他肩頭,身體反方向一晃,被宋溫峤抱進了懷裡。
“阿淮,沒事了。”宋溫峤沙沙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秦少淮搖頭,安撫地拍了拍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我沒事,去看許教授吧。”
宋溫峤沉着臉點頭,用力抱了他一下,而後奔至許望山身旁。
鐘隋從保镖身後沖了出來,急道:“先把望山送醫院吧,他看起來不對勁。”
衆人七手八腳把許望山塞進車裡,宋南天拽住宋溫峤的胳膊,肅然道:“溫峤,我陪望山去醫院,後面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
宋溫峤蹲下身,頹廢地把額頭靠在輪椅扶手上,宋南天蓦地就笑了,像小時候那樣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輕聲道:“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