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近階段天氣極寒,千松縣的天黑得特别早,五點已經徹底黑透了,房間裡的白熾燈上了年頭,光線昏幽。剛吃過晚飯,趁着身體還暖和,秦少淮趕緊去洗漱,浴室裡有一扇窗戶,貼了彩窗窗紙,原本漂亮的玻璃窗花被冷熱交替的極端天氣折磨得不成花樣。
降溫之後,風也大了起來,強風有力地撞擊着窗戶,在強勁的風聲中,夾雜着一陣細微的嗚咽聲,像是有什麼小動物在哀嚎。
秦少淮把洗臉巾放下,用手背敲了下窗戶,聲音短暫地停歇了,随後卻更加凄涼地嗚咽起來,像是受盡了委屈,聲音低低的、軟軟的。
被四季蹂躏過的玻璃窗紙幾欲脫落,秦少淮撚住邊角,揭開一個手掌的大小,從窗戶的縫隙裡看出去,窗台上正窩着一隻瑟瑟發抖的紅棕色的小松鼠,毛發蓬軟,尾巴粗長,像毛絨玩具,烏黑的眸子水潤潤的,此刻正委屈巴巴地用小爪子拍打着窗戶,看上去可憐極了。
難得見到這麼不怕人的小松鼠,秦少淮從外套裡掏出手機,隔着斑駁的玻璃窗拍了幾張照片,小松鼠嗚嗚咽咽地把腦袋搭在玻璃窗上,滿臉希冀地望着秦少淮。
秦少淮拍完照,把手機收起來,将窗紙推回原位,貼心地用掌心摁平,然後轉身離開了衛生間。
在他離開衛生間之後,窗戶發出一聲巨響,那張屬于動物的臉上露出了兇狠的表情,朝着窗戶一通發洩後,它翻身一躍,跳到二樓平台上,撿了幾塊石頭,雙手捧着跳回彩窗外,将石頭扔進空調外機裡,幾次來回,空調外機咯噔咯噔幾聲,原本就破敗不堪的老機器直接宕機,呼出了退休前的最後一口氣。
松鼠嘻嘻一笑,躍向另一面窗台,繼續嗷嗚着拍打窗戶。
空調突然啞火,聯系前台無果後,秦少淮把睡袋鋪到床上,合衣鑽了進去,像木乃伊一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宋溫峤側躺在他旁邊,托着腦袋,羽絨服拉鍊大敞,露出裡面的黑色高領毛衣。
“你不冷嗎?”秦少淮艱難地擡起一點下巴,對上宋溫峤亮晶晶的眼眸,伸手想摸他的臉,才意識到身體被睡袋束縛着。
“不冷。”宋溫峤俯靠過來,隔着蓬松柔軟的睡袋抱住他,吻上他冰涼的嘴唇。
兩人摟抱在一起親密說話,躺在睡袋裡實在難受,秦少淮把拉鍊滑開,将睡袋展平當被子用。
宋溫峤敞開羽絨服,把他裹到懷裡,再蓋上睡袋和旅館自帶的被子,兩人腳抵着腳,緊抱在一起。
感受到熟悉的熱源,困倦刹那間襲來,秦少淮把臉埋在宋溫峤胸膛處,隻留出虛虛一條縫隙呼吸,半夢半醒間咕哝着說:“還是有點冷。”
他感覺到宋溫峤把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手掌在他脊骨處來回撫摸,掌心就像一道火源,向他的身體裡源源不斷輸送暖流,身體轉瞬間暖和了起來,鼻尖微微沁出汗,睡意撲面襲來,下一刻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一牆之隔的地方,三人正在合力把兩張小床拼到一起,被子睡袋淩亂地扔在床頭,鋪好床之後,田無酒去鎖門,他把椅子搬到門背後,椅背剛抵上門框,房門從外面被推開,咣當一下撞在椅子上,力道之大将不設防的田無酒連帶椅子一起撞飛,田無酒重心不穩,身體向後踉跄數步,将将站穩,就見蕭嶼拿着一個保溫水壺,斯斯文文地站在門口,指了一下桌上的燒水壺,神情冷淡地說:“借點熱水。”
田無酒忍得牙龈都要咬碎了,他把椅子扔下,走去床邊上舉啞鈴發洩。
蕭嶼瞥他一眼,徑自走向燒水壺。
丁陵狗腿上前:“沒水了,我來吧。”
蕭嶼撥開他的手,自己去接了一壺水,等水開的工夫,他瞄着那張床,忍不住又去看田無酒的背影,胃酸一陣陣往上泛。
丁陵像從前那樣圍着蕭嶼團團轉,鐘擎被他那副拳拳之心震撼住了,三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擰螺絲的手都在抖,畢竟這裡就剩他沒被蕭嶼捅過刀子。
蕭嶼盯着田無酒的背影看得久了,沒注意到水已經燒開,直到丁陵從他手裡接過保溫壺,他才恍然回過神。
丁陵特别心地善良,還塞給他兩個邦邦硬的烤包子,中午路過小吃鋪買的,這家烤包子誰也不愛吃。
蕭嶼拿着保溫壺和烤包子走到田無酒身後,田無酒聽見腳步聲,展臂揮啞鈴,蕭嶼向後一仰,啞鈴險險擦着他的額頭劃過。
田無酒把啞鈴放下,皺眉看着他。
蕭嶼喉嚨幹啞,他輕咳了一聲問:“身體好了嗎?”
“與你無關。”田無酒撇開眼,又把啞鈴舉起來。
“看來是好了。”蕭嶼冷聲道,“那就好,與其等你之後拖後腿,不如現在剁了你!”他握緊了口袋裡的棒棒糖,手掌舒展又握緊,幾次之後,他把棒棒糖從口袋裡掏出來,輕輕地擺在床尾,然後捧着保溫壺離開房間。
丁陵把門堵上,小聲說:“田哥,你别動氣了,其實蕭隊對你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