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淮噗嗤笑了一聲，随即又斂起笑，冷冷地睨着他。

宋溫峤見他笑，頓時松了口氣，拉了張灰撲撲的椅子坐下，順手将他抱到腿上，讨好地啄吻他的臉頰。

秦少淮被他親得不耐煩，撥開他的臉，“我不生氣了，别鬧我，讓我想想。”

宋溫峤笑而不語，抱着他的身體輕輕搖了兩下。

秦少淮問道：“所以，隻要你離開，羲天山脈就會塌陷？”

“無名氏是龍城之主，我隻是他的備胎，去過龍城之後，與山脈産生了聯系，我才會頂替他成為新的無名氏，駐守龍城，山脈塌陷暫時還與我無關。”

“你是怎麼知道的？”

“服用過無名氏的血之後，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宋溫峤點了下太陽穴，說，“腦海裡主動出現的常識。”

他看了眼手表，快到半小時了，正準備回餐廳，突然聽見秦少淮淡淡說了句：“塌就塌吧，别去管他。”

宋溫峤愣住。

秦少淮臉頰泛紅，嘀咕道：“本來就是，跟你有什麼關系？”

“那倒是，咱們辦完事情，立馬就溜。”宋溫峤親親他的臉，“别心煩了，寶貝，我見不得你難受，來，親一口。”

秦少淮貼了一下他的嘴唇，“丁陵剛才跟我說，他最近做夢了，夢到大家都死了。”

“生老病死是常有的事情，有什麼可稀奇的？”宋溫峤話音剛落，覺得自己太冷漠了，又立馬改口，“事在人為，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上。”

“你今天少說話吧，聽你說話頭疼。”秦少淮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他的嘴唇。

宋溫峤彎了下眼睛。

秦少淮擡起他的手腕，看手表，“回去吧。”

兩人起身回餐廳，等待主理人回撥電話。

幾分鐘後，電話鈴響，“很抱歉，我們經過内部磋商，決定不予對外開放機電室的大門，基地内部現在有異族存在，另外，我們無法确定鐘博士是否有足夠的能力維修晶體永動發電機。”

秦少淮把耳朵貼在話筒上，聞言從宋溫峤手裡搶過電話，對主理人說：“先生，你們會為自己的無知和無禮付出代價，如果在這個世界上僅剩一位科學家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一定是偉大的鐘擎博士。”然後他挂上了電話。

宋溫峤：“......會不會太誇張了？”

“輸人不輸陣。”秦少淮把手指扣進他的五指間，露出笑顔，“我們回去吧。”

宋溫峤用另一隻手捧住他的臉，輕柔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遵命。”

兩人牽着手回去，走到房間門口就聽見蕭嶼的罵人聲，宋溫峤拿鑰匙打開門，怒喝道：“你吵死了！”

蕭嶼轉身的同時，皮靴在地上跺了一腳，“少管閑事！”

秦少淮無奈道：“師兄，你又怎麼了？”

鐘擎事不關己縮在角落裡，田無酒無奈地抱胸靠在床架上，挨罵的是丁陵，唯唯諾諾攥着手，耷拉着耳朵不敢吭聲。

剛才蕭嶼來送罐頭，沒看見宋溫峤和秦少淮，也沒瞧見丁陵，鐘擎給他開了門才發現丁陵不知道什麼時候偷溜出去了。蕭嶼出門去找他，在一個角落裡把他逮了回來，病還沒痊愈就到處亂跑，室内溫度隻有零度，走廊裡溫度更低，把丁陵逮回來之後看見他床上層層疊疊的被褥更是咣火，秦少淮床上隻有一床睡袋和一條薄毯，田無酒床上更是隻有睡袋，其他閑置的睡袋、毯子、棉衣都給了丁陵，結果他不好好保暖，到處去溜達。

蕭嶼正劈頭蓋臉罵他，秦少淮兩人就回來了。

“我看你根本不冷！”蕭嶼斂了點怒氣，轉身就要去掀丁陵的被子，丁陵一個激靈，箭步上前攔住了他，被子底下有隻背包，是剛才丁陵回來後塞進去的，蕭嶼沒打開來看，直接提起背包扔到了閑置的上鋪，随後就要去扯他的毯子，冷不丁見到一床的餅幹屑，所有人都傻眼了，壓得粉碎，灑了滿床，看上去髒兮兮的。

蕭嶼再是個糙老爺們也沒他這麼埋汰，還沒等他罵，田無酒走上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行了，他發燒腦子糊塗，你跟他計較什麼？”

丁陵低着頭，不讓人看他發紅的眼圈，興許是近來噩夢做多了，也或許是發燒情緒低沉，他整個人都顯得蔫蔫的。

蕭嶼咬緊了牙關，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去隔壁抱了一床被子過來，直接鋪到了田無酒的上鋪，然後摔門走了。

丁陵把被子上的餅幹屑撣了，把背包從上鋪拽下來，默默鑽進了被子裡。

蕭嶼怒氣沖沖回到隔壁，狠狠踹了一下床闆，把衆人震得耳鳴。

邵徽正在往保溫杯裡倒威士忌，他含了口酒在嘴裡，焐熱了才吞下，眯着眼睛說：“你要實在不放心，可以搬去隔壁住，如果他們同意的話。”

“少他媽管老子的事。”蕭嶼直接在空蕩蕩的床闆上坐下，架着二郎腿生悶氣。

常壽緩慢地擦拭着眼鏡，“蕭嶼，你該冷靜一點，你越來越暴躁了。”

“你這死老頭也少管我的事！”蕭嶼怒吼道，“别他媽整天把自己當老大，滾蛋！”

邵徽幽幽地看着常壽三人，實在是太好笑了，一群傻逼。

*

是夜，蕭嶼裹着羽絨服坐在床上，脖頸裡圍着一條棕色格紋圍巾，上面有一塊巴掌大的血漬，洗了許多次，直到圍巾洗得泛白，仍然洗不幹淨。

太冷了，冷到懶得去看溫度，任由四肢逐漸冰凍，蕭嶼把手伸到圍巾裡，掌心的寒意令肩頸的肌膚失去了溫度，上半身像是失去了知覺，唯有頭腦變得無比清醒，他反複想起那一天的聖誕節，少年收回了那盒巧克力，清亮的眼眸從此轉黯，好像就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的人生開始崩壞，可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問題，他隻是想，隻是想......

蕭嶼無措地看着黑暗的房間，我到底想要......什麼？

門縫裡刮入寒風，輕薄的像柳絮一般的東西從空氣中飄過，弧度輕輕揚揚，蕭嶼不由眯起了眼，是一張紙？

房間裡沒有疾風，而那張紙卻始終沒有落到地面上，悠揚飄灑，徐徐靠近蕭嶼，蕭嶼伸手去接，凍僵的雙手不再靈活，紙片輕而易舉地避開三分，隻有尾稍劃過蕭嶼的虎口，鋒利的刃瞬時割破了他的皮膚，流出洶湧的鮮血。

蕭嶼蓦地繃緊了神經，猛地反應了過來，而紙片已經割開了他的圍巾，将将擦過他的喉嚨，脖頸處滲出的鮮血潺流進圍巾中。

渾身的肌肉像是被強制啟動一般，強勁的爆發力讓床闆發出劇顫，蕭嶼拔出匕首刺向那張紙，身體同時翻轉下床，而同一時間，崔玉豪已有所察覺，飛快地拔出刀子并且打開了燈。

所有人從睡夢中醒來，隻有吳量還迷迷糊糊，打了個哈欠後翻身繼續睡。

那張薄薄的褐色紙片飄揚在半空中，在衆人環視它之後，突然調轉方向，朝着大門飄去，從門縫裡嘩地飛了出去。

蕭嶼奪門而出，走廊裡的感應燈瞬時亮起，周圍幾間房各有動靜，那張紙片正漂浮在視線正前方，蕭嶼将匕首換到左手，右手拔出槍，朝着紙片放了一槍。

紙片變幻了姿勢，從蕭嶼的角度看過去，就像是一條直線。

對面走廊裡很快擠滿了人，而蕭嶼這一側，人群走到外面，見他持着槍，又立刻退到了房内，徒留他與一張詭異的紙片對峙。

宋溫峤拉開門，恨不得把蕭嶼給撕了，“大半夜你又吵什麼？你屬喇叭的吧！”

蕭嶼不吭聲，腥紅的眼睛猶然緊盯着那張紙，紙片稍一動彈，他又開了第二槍，在衆人茫然詫異之時，空氣中，準确地來說，是那張紙片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嘶鳴，褐色的紙上滴下了鮮血，順着邊角落在地上。

——異族！

衆人瞬間反應過來！

走廊對面的邝天野飛快拔出槍，而在他的角度，槍口正對那張紙片！

紙片騎虎難下，兩槍齊發之時，一道身影從角落竄出，撲向那張滴血泣淚的紙片，身體重心不穩向前翻滾了一圈，呈俯地的姿勢将那張紙片緊緊抱在懷裡，鋒利的紙刃割開了他的羽絨服。

蕭嶼厲聲吼道：“你他媽讓開！”

丁陵單膝跪地，上半身極盡低俯，腦袋幾乎貼在了胸口，聲音低低地咕哝：“他可以有......”

“你他媽說什麼廢話！”蕭嶼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憤怒的情緒已經貫穿他的天靈蓋。

麥斯蒂兩手扶在欄杆上吹口哨：“看來就是這玩意兒殺了黃毛，哇哦，原來和你們是一夥的？怪不得！”

“......他可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丁陵緊護着懷裡的東西，隻扭過腦袋，用紅似滴血的眼眸睨着蕭嶼，聲嘶力竭吼道，“他可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你們都有！！他也可以有！！！”

這一世的軟弱與窩囊像是充氣的玻璃罐，沒有人看得見那些幾乎要爆炸的透明氣體，當身體再也無法承受住那些壓強時，玻璃罐會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炸開，炸開的碎片令他遍體鱗傷，所有人都被丁陵突如其來的低吼給震懾住，眼神愕然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