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溫峤嗤笑，往阿萊後背踩了一腳。

阿萊慘叫一聲，卻無論如何都掙不開來。

“你再不放開他，就别怪我動真格的！”蒲惜柳氣惱道。

阿萊龇牙咧嘴道：“别管我！快跑！”

宋溫峤挑眉：“你想怎麼動真格？”

蒲惜柳惱羞成怒，再次揚臂，這一次，他屏氣凝神，恍若置身空境，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聲音溫溫地說：

“陰兵借道——”

“——跪！”

下一秒，他膝蓋一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誠懇道：“二位大哥饒命！”

秦少淮頭疼至極，“行了，都别鬧了，趕緊放開阿萊。”

宋溫峤放開阿萊，随之将他扶起。

蒲惜柳拍拍膝蓋站起來，“謝謝大哥！”

秦少淮看向他的頭發，“你的頭發？”

蒲惜柳連忙捂住腦袋，很用力地閉了下眼睛，又變回了軟軟的黑短發，他難為情地說：“見笑了。”

秦少淮問：“你是異族？”

蒲惜柳似乎是聽不明白，搖頭說：“我是妖怪。”

幾人在附近找了塊空地坐下，阿萊撿來枝幹生火，蒲惜柳認認真真地說：“田大哥真不是我們綁的，我們會找到他的。”

秦少淮問：“脖子裡的勒痕是怎麼回事？”

宋溫峤坐在秦少淮身後的巨石上，用一片大葉子替他扇風。

阿萊局促地說：“我們村子窮，經常有人生病，都是絕症，後來有一日，村子裡來了個術士，說能給我們錢，但有一個條件，絕症的人得自殺。”

秦少淮皺眉：“這麼奇怪。”

“我也上吊，說給兩千，都已經斷了氣，被惜柳撞見，竟給救活過來。”阿萊摸了摸脖子，“這疤就去不了。”

蒲惜柳悶聲說：“後來我們就知道了，那術士是個騙子，是他給村民吃了奇怪的東西，所以才生病，我們把他綁起來打了一頓，結果還被他跑了。”

秦少淮心中一沉，恐怕這些人還不知道，那術士利用他們殺人。

“回頭你見到田無酒，把那術士的情況原原本本再告訴他一次，讓警察去抓他。”秦少淮說。

蒲惜柳點點頭，恍惚了一瞬，忙說：“我是小妖怪的事情，不可以告訴梁越，好嗎？”

秦少淮哭笑不得：“你又是怎麼回事？”

蒲惜柳嗫嚅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我小時候一直長不大，頭發也白白的，在屋子裡躲了好幾十年......”

“等等，你幾歲？”秦少淮打斷他。

蒲惜柳得意地說：“我五十八歲了！後年我就要過六十大壽了。”

秦少淮靜默片刻，“你繼續說。”

蒲惜柳又說：“後來我遇到一個好心老頭，他教會我怎麼運用自己的力量，我花了三十多年，才學會控制自己的身體，藏起白頭發，把壽命過渡給别人，還學會了寫字。”

秦少淮說：“那老頭叫什麼名字......”

同一時間，宋溫峤啧啧道：“你這妖怪還要跟人類結婚，你就不怕梁越被你吓死。”

蒲惜柳慌張得眼圈都紅了，怯聲說：“可是我隻是一個小妖怪，小小的妖怪，會寫很多字的小妖怪。”

他站起身走到兩人面前，哀求道：“你們不要告訴他，我給你們一人十塊錢。”

宋溫峤：“成交。”

蒲惜柳當場就給了二十塊錢。

遠處叢林裡有人舉着火把跑來，喘着粗氣道：“阿柳，别找了，你們那朋友回去了。”

蒲惜柳回首看去，問道：“田大哥回來了？”

那人颔首：“還帶來兩個朋友。”

秦少淮遲疑道：“不會是邝天野和蕭嶼吧？”

“那我們回去吧。”蒲惜柳再次叮囑，“我們說好了。”

宋溫峤允諾他，從石頭上跳下，牽起秦少淮的手，“回去吧。”

蒲惜柳和阿萊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秦少淮方問：“你和梁越到底熟不熟？”

“聽說過，沒見過。”

“那你還拿人家錢！”

“不要白不要，給你買咖啡喝。”

秦少淮失笑：“幼稚鬼。”

回程路上，兩人淡定了許多，步子也緩了，慢慢悠悠走回去，就見邝天野坐在台階上抽煙。

而坐在旁邊喝水的卻不是蕭嶼，而是一年多未見的季聞。

田無酒恰從樓上下來，滿臉疲憊地說：“我在路上遇到了邝隊。”

秦少淮下意識感覺不太妙。

下一刻，田無酒說：“他不記得我了。”

秦少淮驚駭道：“邝隊失憶了？”

邝天野仰起頭，硬朗的臉上長着一雙含笑的眼眸，“恰恰相反，我沒有失憶，秦教授，好久不見。”

秦少淮茫然了：“那是什麼意思。”

邝天野叼着煙伸了個懶腰說：“去年基地斷電之後，我和季聞回青松縣報告，而你們繼續往密林區進發，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今天。”

季聞苦笑道：“我可以作證，抵達青松縣後，我和邝隊接到了新的任務，在熱帶雨林開荒了一整年，上個月才回國，然後來了這裡。”

秦少淮頭疼欲裂，一時間理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宋溫峤罵道：“你們在雨林裡被毒螞蟻蟄了吧！腦子壞掉了！”

邝天野很快厘清了現實，總結道：“換句話說，我們彼此間的記憶出現了偏差，我沒有去過南瑤市，而你們沒有進過密林區。”

田無酒握緊了藤鞭，聲音從牙縫間逼出，“我不管記憶，我隻要知道，蕭嶼在哪裡！”

邝天野無能為力，抽完最後一口煙，望向了漆黑的天幕。

*

哐當一聲，随着鐵閘門移開，刺眼的灼光聚焦在金屬椅子之上，蕭嶼揚起鮮血橫流的臉，費力地睜開淤腫的眼皮，模糊不清的視線了，邝天野的臉出現在畫面之中。

下一刻，他的頭發被拽起，頭皮發麻像被吊了起來。

“蕭嶼，人類末日即将來臨，跟我們合作，讓我們一起打開新世界。”

“放你個狗屁！”蕭嶼呼吸不暢，音色卻依舊淩厲，“我不會跟你合作......”

邝天野拍打他血迹結痂的臉，啧啧道：“人類背棄了你，為你鎖上鐐铐，你卻還要效忠于那群畜生，清醒吧，你已經不是人類，你和我們一樣，是循環裡的殘次品。”

蕭嶼啐了一口血沫，決然道：“我是人類......我永遠都是人類......”

邝天野抓起他的頭發，狠狠敲擊在椅背上，蕭嶼頭暈目眩，腦袋一栽，暈了過去。

邝天野轉身離去，一揚手，無數追随者自黑暗陰影中而出，堅定不移跟随他前進。

*

他們誕生于時間罅隙之中，存活于兩道循環之内，行走于曆史之外，成為了真正的怪物。

*

宋溫峤舉目望着同一片天，星辰搖曳動蕩，亂象頻生，他察覺到身體内力量正在流逝，有人正在試圖竊取他的養分。

身後偎來熱源，秦少淮抱住他的腰，深吸一口空氣，含笑道：“山裡空氣真好，星星也更亮。”

宋溫峤張開手臂環住他的肩膀，笑問：“你想在山裡住嗎？要不然，我們住去山裡，與世隔絕，過二人世界。”

秦少淮眼尾染上笑意，輕聲細語道：“如果你能幫我把書都搬來，也可以。”

宋溫峤俯首吻他的額頭，“遵命！給你造個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