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祁昭和楚樾一起坐在養心殿前的雪裡,在楚樾要回北疆的當天,對着紅如鮮血的宮牆前的風雪,說了一些蠢得沒邊兒的胡話。
反正都蠢到這地步了,再蠢一些也沒關系。于是太子祁昭伸出手,要他跟自己拉勾。
“就像我六七歲那時候一樣,”祁昭說,“拉拉我嘛。”
楚樾無可奈何,伸手與他小指勾住小指,拉了勾。
楚樾走了。
這一天裡,祁昭再沒有說任何有關宮内争位的事。帶着楚樾回宮裡喝了半壺酒後,祁昭送他出了宮。
他站在宮門口,目送侯府的馬車離開。隐隐約約,他看見馬車的簾子被掀開,楚樾似乎探出頭來看向了他。
楚樾看了他很久。祁昭不知道他當時看着站在宮門前的自己想了什麼,隔着慢慢大起來的雪,他也看不清楚樾看過來的眼神。
雪真是個好玩意兒,一下起來就能埋沒很多有形或無形之物。
不論是東西還是情緒。
雪變大了,但好在老天有眼,傍晚楚樾要走時,雪又停了。
祁昭坐上馬車去了城門前,去送楚樾。
二皇子祁烽也來了,還帶來了公主祁箜。
祁箜和皇帝祁邕生得極像,尤其那雙眼睛,是同樣的一雙丹鳳眼,遠處瞧着真是冷若冰霜,冰冷得不近人情。
一隊要前去北疆的兵馬整整齊齊地列在城門口,等着跟楚樾一起動身離京。
皇子女們前來送别,楚樾不能當沒看到。
他下了馬,一一笑着應過笑過。
祁昭本以為自己來得很早了,但沒赢過祁烽。他下馬車的時候祁烽已經到了,在和剛到城門前的楚樾打起了招呼。
他隻好在一旁等着。
隻不過好不容易見縫插了針,祁烽和祁箜一點兒機會都沒給他。兩人權當沒看見他,拉着楚樾又是寒暄又是囑咐,拖到太陽幾乎下山,才松開了他,裝作無奈地說他得走了。
說完表面遺憾無奈實則隻想快點趕人的一番漂亮話,二人一回頭,看見站在後面的太子祁昭,才露出驚訝神色:“皇兄!你是何時來的?”
“皇兄也真是的,來了也不過來說說話。”祁箜說,“難不成,皇兄是厭棄了小楚将軍?”
祁昭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他沒搭理這倆人,隻是走來,交給了楚樾一塊令牌。
他聲音平靜:“都收拾好了?”
楚樾忙應:“都妥當了。有聖上開恩,收拾得都十分齊整,殿下放心。”
祁昭皺皺眉:“那你也别太放心,得親自确認一下。該帶上的都帶上了吧?你親自看過了沒?”
“殿下放心,都已親自清點過。”
他說着,低頭看了看祁昭塞到他手裡來的令牌。
是塊皇家令牌。
楚樾愣了愣。
“你心裡有數就好。”祁昭說,“既然這樣,就快些去吧。雖說已要天黑了,但趁着雪還小,晚上多趕些路也好,藥記着喝。”
楚樾應了下來,又問祁昭:“殿下,這令牌是……”
“啊,有這令牌,就與我在場無異。”祁昭說,“雖說你是去抵禦外敵,對外敵來說這令牌沒用,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嘛,你拿上。”
“再說,這也算是我的信物。既然有它就等于有我,那你就把它當我,帶着去打仗吧。”
“殿下此話……可不能帶着殿下去打仗啊。”楚樾苦笑,“戰場可兇險呢,可不能讓殿下沾了血去。”
“行啦。”祁昭拍拍他胸口,“快去吧,日頭真要落山了,我等你回來。”
“是。”
遠處的落陽當真落了大半了,太子祁昭這樣說,楚樾也就沒有再多留。
他向他行了一禮,翻身上馬,帶人離開了。
祁昭看着他帶兵離開,城門在他離開時緩緩合上。
兩名禦林軍站在門兩邊,牢牢守住大門。
仿佛這是一座太大的牢籠。
太子祁昭呼了一口氣出來,擡頭看向陰沉的天。
這幾天少下些雪好了。
想着,太子心頭上浮現起一個人。
他回頭:“趙公公。”
趙公公低身:“老奴在。”
“回宮吧,”太子祁昭說,“我要去見父皇。”
“嗻。”
太子祁昭轉身就走。
祁烽笑意盈盈:“皇兄去見父皇做什麼?”
“問父皇能不能叫姜國師去請天。”太子祁昭目不斜視地從他旁邊路過,看都不看他一眼,“畢竟跟二皇子不一樣,我對小楚将軍可是真心實意的,可不會虛情假意地送些隻上得了台面的東西。”
“我得去找國師,讓老天爺少下點雪,别誤了小楚将軍的路。”
說到這兒,祁昭已經走到了馬車跟前。
太子殿侍衛悼風為他掀開了車簾。
祁昭終于回過頭來,挑釁地朝他笑起來:“什麼時候做到我這份上,二皇子再什麼時候做取代我的夢吧。”
二皇子脖子上又爆出青筋來。
他又生氣了。
太子祁昭心情好了不少,笑吟吟地坐上馬車,哼起了小曲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