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迩沒說話，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手。

入夜，羅北北她們又見到了那個鬼影。

“砰，砰，砰……”

不大的寝室裡響起有規律的拍球聲，那個鬼影開口，聲音果然與小孩無異：“羅老師，葉子老師，陪我們玩——”

“砰，砰，砰……”

“快起來，陪我們玩——”他們的話語忽近忽遠，似乎是在房間裡轉着圈兒拍皮球。

羅北北鼓起勇氣，睜開眼：“大晚上不睡覺跑來找老師，羞不羞？”她望着對方懷裡那個圓滾滾的影子，色厲内荏道，“趕緊回去，不然老師記你名字了啊！”

可小孩子竟像是絲毫不在意她的威脅，歪着頭無聲地笑了，繼續在房間裡拍球。

“砰，砰，砰……咕噜噜噜。”

一不小心，球脫了手骨碌碌滾到床邊，小孩兒站在原地，求助她：“羅老師，幫我撿一下好嗎？”

不好不好！羅北北在心裡大喊。她又不是沒看過恐怖小說——撿起球結果發現手上的是顆人頭——經典橋段了，唬誰呢！

對方見她不上當，歎了口氣，緊接着，地上的圓球就似有生命一般，自己彈到羅北北床上，正好落在羅北北懷裡。

“你不能碰瓷兒啊！”羅北北絕望地從床上跳起來，“皮球”變為黃偉那顆頭，張開血盆大口，“啊！！！”

羅北北連蹦帶跳竄到門邊，又尖叫着竄回來，使勁拍上鋪的欄杆：“快跑啊——”

兩個女生手拉手跑到屋外，夏迩聞聲也跑出來：“發生什麼……卧槽！”

他們再顧不得思考，拼命朝樓梯跑去，身後的兒童寝室傳來響動，噼噼啪啪，無數個小孩子蜂擁而來。

幸好鐵門開着，下樓，下樓，教室門鎖了，音樂室鎖了，美術室鎖了……隻有走廊盡頭的醫務室亮着燈。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去一樓的路被堵死，他們回不了頭了。

“托伊！”夏迩在門上大力敲着，“托伊，救救我——”

門猝不及防從裡打開，夏迩收不住力，一下子撞進那人懷裡。白大褂下肌肉緊實，硬邦邦的撞得他生疼。

“嘶……”托伊看對方揉着額頭，眼尾都因疼痛泛紅，搖搖頭，眼神頗有些無奈。

他把三人迎進來，關上門，門外的響動瞬間消失了。

冷靜下來，夏迩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件多大的蠢事。身後猛追的孩子是可怕，但眼前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眼下他們是否羊入虎口？

羅北北和葉子也反應過來，半點不敢輕舉妄動。

托伊對着裝鹌鹑的幾人開口，透着幾分罕見的揶揄：“真是懂事了，知道我工作忙，大晚上的趕來陪我加班？”

他又擡手在山根捏了捏，夏迩眼尖地注意到，對方原本潤白的手微微發紅，指尖上有幾個細小的黑點點，像是……針孔？

很快，他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男人把他們領到後方的治療室——之前由于托伊在裡面休息，夏迩沒敢進去查看，這次是頭一回進來，衆人皆是一驚。

哪裡是治療室，這兒分明就是個小型裁縫室！

原本應該放置病床的位置被寬大的座椅替代，桌子上有一台縫紉機，上面擺放着未完成的布料，四周貼牆放着一排玻璃櫃，各式各樣的布制手工藝整齊擺在裡面：看起來像真花一樣的盆栽、花布年獸、驅蚊荷包，還有和他們之前得到的道具一模一樣的布娃娃。

夏迩目瞪口呆，感情這福利院裡的小玩意兒都是托伊做的啊……

他看看精緻的娃娃，又看看冷漠成熟的男人，始終無法将這兩件事物劃上等号。

托伊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布匹、剪刀、針線等常用的工具，遞給夏迩，後者看到反光的刀面，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怎麼還這麼怕我……”男人小聲嘟哝，随即提高了聲音，向衆人解釋，“這幾天忙着制衣服，的确需要各位的幫忙，還希望各位不吝施以援手。”

他說着，把桌上未完成的衣服指給玩家們看，那是一件普通的成人襯衫，地上還堆着其它花花綠綠的褲子、裙子。不過都是些半成品，要麼是沒縫扣子，要麼是褲腿缺了一隻。

夏迩三人小心翼翼地接過工具，大着膽子，問：“可是這裡隻有一台縫紉機呀？”

“沒關系，隻是簡單的針線活。”托伊給他們示範了一些基礎的手工步驟，類似縫制、裁剪、補扣子，其它複雜的制衣工序則由他親力親為。他坐到椅子上，一邊垂眸把布料以合适的方式折疊，一邊娴熟地踩縫紉機踏闆，安靜的裁縫室裡響起了有規律的“吱吱”聲。

夏迩的腦海裡無端冒出“賢惠”這個詞。

衆人專心幹着手上的活兒，剛開始經常會失誤戳到自己的手，漸漸地熟能生巧，到後面夏迩一個從不做手工的人能快速縫好一顆完美的紐扣，心裡滿滿的成就感。

“嗯，不錯。”托伊在完成自己工作之餘，居然還能抽出視線監督他們的工作，“這些衣服是不是很好看？”

他狀似閑聊地問起，夏迩心中卻警鈴大作——來了來了，劇情觸發點！

夏迩沒敢正面回答，挑了個最不容易出錯的回應：“醫生平時都自己給自己做衣服麼？”

用問題回答問題，如果對方的問題裡埋伏陷阱則可以躲過；再回以帶有暗示性的問題，抛出套話的鈎子，如果對方順着他的節奏聊，他們就能知道托伊平時的作息習慣，還有機會窺見福利院的運營方式。

可惜魚兒并未咬鈎，托伊抿唇笑着看向他，不承認也不否認。

羅北北的注意力全在手上，聽到他們的對話也沒多想，順嘴誇了一句：“托伊先生的手可真巧，這些衣服都很漂亮，娃娃也活靈活現。”

她一說完，托伊馬上接過話頭，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道：“哦——是麼？可是在我看來，這些東西再漂亮也不過是昙花一現，一時的玩物罷了。”

羅北北頓時擡起頭，警惕地望着托伊，發現夏迩和葉子也是同樣提防的狀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玩家們不敢接茬，不代表流程就說不下去了，男人的語氣越來越冷：“現在喜歡，不代表以後喜歡，攢錢買下做工精美的衣服可能第二年就會過時，曾經日日夜夜都要抱着的玩具也可能出現在垃圾桶。都會被淘汰，都會被厭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