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睡得很沉,夜色如同粘稠的墨汁,緊緊包裹住一切的房屋、豬舍、農田。寂靜之中,仿佛能聽見群山的鼾息。
忽然,半人高的荒草叢開始抖動,由遠及近,什麼東西在裡面。過了一會兒,一道人影從裡鑽出來,光灑在身上,這才發現頭頂明晃晃挂着一輪碩大的、坑坑窪窪的圓月。
那人撲通跪下,雙手合十,仰頭望月更像在望一枚眼睛:“偉大的主啊……謹以您的名義,懇求您的力量……讓他們遭受比我千倍萬倍的苦難,讓他們,陷入無盡的混沌……永世,永世不得超生……!”
夜色更深,如同膠質一般肆意攪動,攪動得愈快,人影抖得愈劇烈。遠處的群山似有生命,變得扭曲猙獰,自地底深處傳來陣陣轟鳴。
那人望着巨月,幹枯的嘴唇不住抽動:“偉大的,偉大的主……”
身後荒草瘋長,竟如同一根根觸手瘋狂舞動,籠罩人影。那人四肢抽搐,癫狂地亂抓,終于倒在地上,神色痛苦又滿足,喉嚨裡發出似哭嚎又似狂笑的“嗬嗬”聲。
村内的狗突然狂吠。
拐過不知多少個彎,大巴總算在一段土路停下。
老師站起來招招手:“前邊沒路啦,同學們下來走一段吧!”
“遭老罪啦!”
玩家們罵罵咧咧地下車,不怪他們忍不住,實在是這地兒太偏了!那司機又跟趕命似的開,甩得大半車人吐了一路,嘔吐物的酸味混着機油味在車裡都發酵了,他們還不敢開窗——
上一個作死的人還糊窗上呢!
不過到了車外,光線便好起來,天又藍又亮,以至于陰影裡都是藍黝黝的光。衆人眯着眼睛四處看,除了山還是山。
夏迩蒼白着一張臉跟在大部隊中間,身邊是同樣虛弱的柳濂和羅北北。他們走過廢棄的鐵軌,翻過一道道坡,野草紮腳得很,草蜢子亂飛,這體驗着實讓人受不了:“老師,還要走多遠啊?”
“快了快了。”對方也被曬得直流汗,招呼幾個抗包的玩家把裡面的礦泉水拿出來分了。每人咕嘟咕嘟半瓶水下去,總算有了點兒力氣。
“走吧!”
等太陽挪到山頭,一行人才見着炊煙。土路旁立了塊石頭,被雜草掩蓋着,隐約看到下面有字。
一個膽大的玩家用木棍将雜草扒開,待看清上面的字,騰地甩了棍子——隻見那上頭竟密密麻麻寫着血字:
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衆人身體一僵,眨了下眼睛,再看去,卻見石頭上分明隻刻着“莽山村”三個大字。
“來啰——”一個年邁的老人在村口喊,見老師是他們領頭,熱情地走上前來,“你就是李老師哇?歡迎歡迎,我帶你們進去。”
原來是這裡的村長,自稱姓楊,他口中的“莽山村”便是這群山中的一片破瓦房屋。此時已經七八點,衆人打算今晚先休息,明早再起來調查。
村長将他們帶到自己的房子,皺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喲,人恁多,我的房子再大可不經住啊。啧,留八個人在這兒,其他人住老酒那兒哈。”
老酒是做酒買賣的,釀的酒那叫一絕,時間久了,人們便“老酒”、“老酒”地叫着,逐漸分不清真正的名号。也正是因為釀酒的作坊需要場地,場地空閑,此時正好請玩家們住了。
兩撥玩家暫時分開,夏迩三人和另外幾名玩家一起,跟着老師上三樓。
這村子住的全是土胚房,三樓明顯是加蓋的,屋頂的瓦片兒還新,隻是窗戶修得忒小,進了屋子一點兒也不透氣。地上鋪了草席,一間屋子住四人,夏迩他們和老師一屋,另外四個新老玩家一屋。
衆人将行李放好,村長上來叫他們去吃晚飯。
“幾個家常菜,大家将就吃哈!”
一盤盤白瓷碗端上桌,臘肉香腸豬頭皮,連素菜裡也炒了肉。招呼他們坐下,村長和一個與他長得有七八分像的年輕男人站起來,要給他們倒酒喝。
“您客氣了!”玩家們端着酒碗,都不太敢在遊戲裡喝醉,意思着抿了一點。
村長大着嗓門兒,介紹說這是他家老二,是個出息孩子,進城做生意賺了很多錢,回村把老房子翻新得恁氣派。之前一直跟老師溝通的也是他,看樣子是個挺聰明的人。
堂屋裡外站着兩個女的是村長老婆和二兒媳婦,桌子坐不下這老些人,她們便端着碗繞桌吃,偶爾伸胳膊進來夾一筷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