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閃電刺眼地密集。“冬天怎麼也下冰雹?”舒梅爾抱着腦袋靠到牆角。“真離奇了!”
“咱們的氈房快塌了!”尤比正躲在亞科夫的披風底下。“…那其他氈房呢?”
到了夜裡,天氣又轉得極為寒冷,整片營帳卻燈火通明。他們被安置在可汗的議事帳裡過夜。士兵們忙着修整軍帳,檢查戰馬。不停有報告傳來——“巴圖爾會因為這場冰雹打輸嗎?”尤比偷偷問亞科夫。“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說,沒有人員傷亡,也沒有馬匹受損。大部分軍帳也修好了。”亞科夫輕輕搖頭。他一說話,便有白霧從頭盔中冒出來。“一場冰雹,能改變的不多。”
“我還以為這算天譴。”舒梅爾在一旁搓着手取暖。“那冰雹能改變什麼?”
“天氣太冷,火攻沒辦法用。”亞科夫想了一會。“…有時,雹會化在地上,變成一層冰殼。就像冰川。”
“你還見過冰川?”尤比驚訝地問。“它什麼樣?”
“等以後你自己去看。”亞科夫支開他的腦袋。“不用老是問我。”
這一夜幾乎沒能睡上多久。天還沒亮時,冰窖似的帳内已人頭攢動。巴圖爾的眼睛下腫着明顯的淤黑——他看起來一夜沒睡,臉色極差。“敵人的部隊近了。”然而他依舊保持笑意,像胸有成竹。“讓我們出發。”
尤比揉着眼睛走出帳門。發現外面的世界全變了——地面上如亞科夫說的,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殼,腳踩下去便碎裂。碎片又漂浮在泥濘的冰泥中,稍不注意,就叫鞋底踩着冰殼滑走。他驚訝地扶着氈牆,擡頭望去。灰蒙蒙的天空下,整片喀爾巴阡山全被凍住了,每棵樹枝與葉片都像被透明的琥珀封着,遠遠望去像一片鑽石森林。
他的手指被凍得發酸,不得不藏進鬥篷裡。可汗為他準備了椅子,甚至還有熱乎茶點,可尤比全無心情享受這些。“這樣的天氣,要怎麼打仗?”他透過呼出的白霧向着山坡下望,那裡尚一片渾沌,昏暗得什麼也看不清。
“我改了策略,絕不叫天氣影響勝負。”巴圖爾說。“待天亮,您就能看個明白。”
三人不得不在漫長的拂曉中等待日出。“…馮?布魯内爾大人也在軍隊中嗎?”尤比問。“您有打探到嗎?”
“據我所知,并沒有。”巴圖爾十指交握,緊緊盯住那黑漆漆的山口。“不過,他派了他的主教來。”
“主教?”尤比驚詫地問。“主教怎麼能領兵打仗?”
“您聽到了嗎?”巴圖爾忽然從座位上猛地站起。
尤比順着可汗的目光像山口處望。前日的烏雲散去,朝陽的光輝正一寸寸逼退黑暗,叫晶瑩的山脈與森林像揭開一層深色面紗。他的耳朵好像的确聽到了什麼——确有聲音從山谷中傳出,像是有人在齊聲唱着什麼——陽光終于灑至山口處,叫尤比瞧見那處的光景。他想,他将看見什麼?手持草叉的農民,緊握長矛的士兵,還是疾馳沖鋒的騎士?
好像有什麼龐大的東西從狹窄的山谷中晃動搖曳着,顫顫巍巍地在陽光下若隐若現。
那是一支巨大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