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認識快有半個年頭。”他說。“這半個年頭,你被我的血折磨壞了,一直受苦。”
“别這樣曲解我的話,我喜歡你,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尤比又摸着他的手抓回來。“可你不願我被你折磨,我也不願折磨你啊。”
“折磨使人清醒。”亞科夫說。“我甯願你受折磨,也不願你受蒙蔽。”
“不,你分明是既要我不受折磨,也要我不受蒙蔽。”尤比的聲音輕盈又沉重。“你要我獨當一面,認清現實,直面殘酷;可又要我抱守初心,慈悲善良,不欺己愚人。照你的話說這分明是矛盾的。我總要先學會不卑微下賤,才能理解什麼是同流合污。”
房間裡靜悄悄的,隻餘香料燃燒的聲音噼啪作響。
怎樣才能留住他?亞科夫閉上眼睛想了一會,私欲與道德盤旋着拉扯他的靈魂。他下了床,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仍叫他頭昏。
“我想知道。”他問。“這些血奴都有上好的風味,每日生活愉快?”
“沒錯。”塞勒曼點頭。“他們經過挑選,每人都是佼佼者。”
“佼佼者。”亞科夫念叨着這詞。“我同意他們給尤比血,可我有條件。”
“你說吧。”塞勒曼聳聳肩。
“首先,我要他們每人都不許在這留宿,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除了喂食時不許停留在這。”亞科夫凝望着那張深色的笑臉。“其次,每次尤比進食時,我必須在場。無論是放了血盛進杯子,還是直接咬進脖子或手腕,必須過我的眼睛。
“還有最後。”他突然大喊道。“娜娅!進到這來。”
門廊外傳來東西被打翻的聲音——那希臘女奴過了好一會,才戰戰兢兢從柱後現身。她吓得手腳發抖,剛踩過門石便摔伏在地上。一枚藍白色的眼珠護身符從她的衣襟掉落。衆人面面相觑,又望向她可憐的模樣。
“主人。”她的話破了音。“我還有孩子,饒了我的命吧!”
亞科夫扶着床柱到女奴面前,端詳那因恐懼不停顫栗的肩膀與緊張繃緊的手臂。“她看見我被咬,已知道這事了。”亞科夫指着她低伏在地闆上的褐色卷發。“吸血鬼非要喝血奴的血不可嗎?”
塞勒曼一言不發。他又露出一副好似瞧見人暴殄天物的神情。
“如果她能,我又有何不可呢?”眼盲的猶太人明白了亞科夫的意思,又忽然開口。“每日割肉放血的事,多些人分擔為好。”
“閉上你的嘴,舒梅爾。”亞科夫皺着眉打斷他。“你瘋了嗎?你不是他的奴隸。”
舒梅爾悻悻安靜下來。
“我要這女奴的血。”亞科夫死死盯着塞勒曼的眼睛。“尤比不許隻飲那幾個血奴的血。哪怕隻一口、一滴,每日必須飲她的血。”
“那你便是非要主人每日飲用難喝的血了?”塞勒曼閉着眼睛搖頭。“非要由反抗排斥的人供血不可?”
“這就是我的底線。你若不同意,就叫這些血奴都滾回去。”亞科夫拽着娜娅的衣服提她起來。“别哭哭啼啼,你死不了。照某些沒骨頭的人說,你還算得到一個好差事呢。”他譏諷地苦笑起來,又轉頭望向尤比。
“你同意嗎?”亞科夫問。“你明白嗎,你願意嗎?”
尤比沒有回答他,隻靜靜地點頭。塞勒曼見狀,隻深深歎氣。
房間裡死一般寂靜,再沒一人提出異議。
他們在拂曉的夜裡送塞勒曼離去。“您的姐姐還有個消息帶給您。”那深色皮膚的血奴牽着缰繩,馬匹在門前轉來轉去。“還記得您母親在特蘭西瓦尼亞的封地嗎?”
尤比本情緒低落地萎靡着,可一聽到母親又仰起頭來。“是什麼消息?”他湊到馬前。
“您的母親沒留下遺囑。按照法律,那的土地與村莊已交由你的長兄伊納爾特管理。”塞勒曼勒住馬,試着叫它乖順些。“當然,他沒有子嗣。如果他不幸‘離世’,他的财産與土地便依法交由您。”
亞科夫聽到這話,心中振雷般動搖。他瞧見尤比正抿着嘴低下頭,思考這話的意思。
“莫要以為這事來日方長,尚能商議等待。您不動作,也會有人替您動作。”塞勒曼輕飄飄地告誡他。“沒其他的事了。我便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