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自打主升天節過去,狄奧斐盧斯沒再提過他妹妹的事。”尤比感歎道。“願那姑娘找到自己心儀的人。”
“有那樣的母親與兄弟,這事難說。”舒梅爾搖着頭。“今後可把那些書藏好吧,别再叫外人看見…”
“怎麼你也這樣覺得?”尤比的脖子連着耳朵紅成一片。“亞科夫,他不聽我的解釋!”
亞科夫正在檢查自己的行囊。他穿着一身樸素至極的白色羊毛長袍,胸口畫着個紅色的十字。“這也不是沒好處,省得再有人來找你提親。”他笑着說,可不一會又換上副嚴肅神情。“…可要防着那公證官。”
“你這話說得我的耳朵都起繭子。”尤比歎着氣,将那鑲着紅寶石的長劍遞給他。“我知道…”
碼頭邊忽然有一陣海鷗飛過,振翅的聲音掩蓋了他的聲音。
亞科夫剛想登上船去,遠處又有個穿鎖子甲的圓潤男人跑上前來。他大哭着,抱住亞科夫,強硬地左右親吻他滿是胡須的面頰。“天主啊,您送走了我搭夥的每一位兄弟…”桑喬涕淚橫流地大喊。“你要惜命,亞科夫,别在東方丢了性命…”
“做這副樣子給誰瞧?”亞科夫卻扯開他,又壓低聲音。“我是去走私香料,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樣子總要做!”桑喬瞬間便收起哭喪的臉。“我不哭,别人必對你生疑!”
話說完,這西班牙的騎士又作出副悲痛欲絕的模樣,用最大的力氣擁抱同袍。
衆人告别結束,尤比終于目送亞科夫登上船去。臨别時,血奴在他耳邊叮囑那說了千百遍的事。“你的戒指。”他說。“那是你最珍貴的東西。千萬别弄丢了。”
“我知道。”尤比說。“你放心吧。”
天氣炎熱極了,太陽曬得地上的石磚滾燙,金角灣的海風辛辣地刺痛尤比的眼睛。可他不願躲避。烈日中,他親自遠眺着亞科夫,亞科夫也在甲闆上注視着碼頭上的他。那高大的身影此時被巨大的帆船襯得如此渺小,像一粒粟米似的——尤比想,自己在他眼中也一定正這般渺小,要是落進人群中,就再難以找到——可他又想,有如此深刻隽永的聯系牽扯着他們,絕不至他們迷失迷惘。
那巨大的帆船最終也在海與天的邊界中變得像一粒粟米般渺小。“走吧。”舒梅爾輕輕喚他。“他會回來的。”
尤比引着盲人回到别院。路上的行人們讨論着威尼斯艦隊的事——據說,複仇的人們已從亞得裡亞海出發了。
他在會客廳的陽台久久駐足。架上的紫藤花早早便落了,兩隻孔雀在花園中散步,啄食那果實——尤比這才發現,花藤上竟結出了豆莢。他搬了架椅子坐在那,注視這一幕。
他從清晨一直坐到傍晚,直至太陽落下,夜幕降臨。一天的時間如此短暫,稍微揮霍便轉瞬即逝,尤比想。他忽然感到自己的精神被離别侵染得衰老許多,似乎已活了數不清的歲數般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