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為高深者,大多年齡與外貌不符,江寒溯亦是如此。
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皮膚滢白如玉,烏發濃密,眼眸清明如水,極其靈秀,光是這容色就昳麗漂亮到不同尋常。
沉穩而靜氣,任何時候都從容不迫,似天塌地陷了也能以最優雅的姿态,出現在衆人眼前。
斂眸沉思時,神情顯得很專注,即便身為宗主也不時時嚴厲兇狠,反而透出幾分不合時宜的可愛意态,讓人覺得平易近人,很想親近。
李錦繡鬼使神差的,就往師尊跟前湊了湊,随即被鉗住的手腕劇痛,他一個沒忍住,發出一聲堪比殺豬的凄厲叫喊。
“我準你動了嗎?”
燕雨真神情不善,語氣也冷冰冰的,越發扣緊了指下靈脈。因為疼,李錦繡弓起腰,右手臂被高高拽了起來,寬袖垂落,露出一截細長白皙的小臂,此刻青筋和血管都因靈脈被鎖,而誇張地暴了出來。
饒是如此,也半點不顯得猙獰可怖,反而有一種詭異的美感。仿佛一幅留白太多的畫卷,突如其來增添了幾抹青藍交錯的豔色,讓人有種眼神一亮的錯覺。
但凡有點憐香惜玉的好品質,此刻都扣不住少年的靈脈了。
江寒溯聽不得那少年嘶嘶抽着冷氣喊疼,當即眸色一沉,呵命燕雨真松手。
若是換作往常,燕雨真定然立馬就松,絕不會有半點遲疑和違拗。
可此刻他滿心滿眼都是李錦繡!
那個天殺的混賬!
明明做了那麼多壞事,把師門和師尊的名譽踩在腳下,丢盡了師尊的臉!
如今竟還敢回來!還處處在師尊面前裝可憐,莫不是賊心不死,又想殘害師尊?!
【與其看他一錯再錯,萬劫不複,不如我親手殺他,還落得個幹淨!】
李錦繡當即如五雷轟頂,将他這三年來對燕雨真的思念,瞬間摧毀成一片廢墟!
他迷茫又手足無措地僵立原地,血色全無的唇瓣顫顫蠕動,卻怎麼都吐不出半個字眼。
心髒如火燒般疼痛難忍,竟一時直不起腰來,身軀佝偻得越發厲害。連手腕何時被放開的也不知道,待反應過來時,燕雨真已經跪在地上,臉色非常難看。
“若是沒有證據,你此番冤枉了好人,你覺得為師該怎麼罰你?”
江寒溯側眸望了眼小臉蒼白的李錦繡,藏在寬袖中的手指蓦然一緊,但表面依舊不顯分毫,定定審視着燕雨真,“鎖人靈脈,嚴刑逼供,為師尋常就是這麼教你的?”
“師尊!”燕雨真咬牙,“弟子不會認錯!他定是李錦繡,如假包換!”
氣氛再度僵沉。
李錦繡站在一旁,望向燕雨真時,腦海中不由自主閃出一段塵封多年的記憶。
那年燕雨真才十六歲,仗着藝高人膽大,就帶着剛滿十二歲的李錦繡,一道兒下山除妖。兩人誤入了幻陣,怎麼都出不來了。那時有六扇門,一生五困,燕雨真很肯定地指了個門說,這是生門,小師弟别怕,師兄帶你逃出生天。
結果怎麼着?
選錯了。
五扇困門分别對應着佛門五毒,貪嗔癡慢疑,一旦被困進去,就很難出來。
更糟糕的是,他倆誤入了“貪”門,而所謂貪,可指貪婪,貪戀,貪愛,也可指貪|欲。
一入貪門,迎面就是酒池肉|林,一具具不着寸縷的軀體,或泡在酒池中,或伏趴在岸,搔首弄姿地勾引人。更可怕的是,他們每一個身上,都或多或少有師尊的影子。
身後的桌案上,擺滿了珍馐美味,各種禽類的肉肥美多汁,葷香四溢。
若非師尊及時現身相救,他倆還不知道要在酒池肉|林的幻境中沉溺多久呢。
李錦繡記得可清楚了,師尊從人堆裡,将衣衫不整的他倆人扯出來時,先是擡手給了燕雨真一耳光,在反手要打李錦繡時,動作遲鈍了,本來該公平教訓徒弟,到了最後,那反手一掌落在李錦繡的頸窩,将他打暈過去了。
事後兩人都被罰了,李錦繡從大師兄口中得知,原來那幻境能激發起人内心深處的欲|念。
當時心裡想着什麼,就會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地放大。
李錦繡那時肚子正好餓了,想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所以他就在幻境中看見了美食珍馐。
他怕師尊誤會,急急忙忙去尋了師尊,想解釋一下,自己心裡很幹淨,才不想跟男人們泡在酒池裡玩。
哪知還是晚了一步,燕雨真搶在他前面,跪在師尊面前說,自己絕非斷袖,心思澄明,絕無半點欲|念,請師尊信他。
可既然燕雨真否認了,李錦繡再巴巴跑過去說,反而落得個“推卸責任”。他當時年紀還小,好多事情都不太懂,又跟燕師兄關系好。
燕雨真後來私下拉着他說,小師弟,你年紀小,師尊偏愛你,不會拿你怎樣,若師尊知道我六根不淨,隻怕會逐我出師門,那還不如讓我去死!
李錦繡很怕這樣,就答應燕師兄,跟誰都不說。
好在師尊當真顧念着他年幼,并沒有同他計較。燕雨真也因為此事,就對李錦繡更好了,處處想着補償他。
如今驟然想起,李錦繡才恍惚明白過來,自己當年被師尊誤會了,那一次的“惡種”,或許為将來發生的事,埋下了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