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被浮沉的血霧和瘴氣籠罩,周圍的景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李錦繡努力去瞧,就見眼前站着道黑影,天色本來就暗,此人還背着光,壓根看不清真容,隻依稀能辨認出是個挺年輕的男人,身形高大,寬肩窄腰腿也很長,好一副風流潇灑的身段。
不知打哪兒吹來一陣寒風,震得衣袍獵獵作響,幾枚綴在腰間緩帶上的鈴铛,也随之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跟方才聽得不太一樣。
手持一把短刀,從外觀上瞧着普普通通,甚至有點醜,若不是刀鋒雪亮,丢垃圾堆裡,李錦繡都不會瞅一眼的。
夜色下一雙眼眸如寒冰般淩厲,看李錦繡如看一隻蝼蟻般。
不,可能還不如蝼蟻。對方隻瞥他一眼,就覺得髒似的,嫌棄地挪開了視線。
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等李錦繡再緩過神時,此人已近在咫尺,毫不留情的一腳,直接踏向了流火的腦袋。
這一腳踩上去,不得當場把腦袋踩得跟摔碎的西瓜一樣四分五裂啊?
李錦繡可能是被流火傳染了聖父病,竟下意識撲了過去,從黑衣男人腳下勇救流火。
幸運的是,他護住了流火,不幸的是,他護着流火的同時,被黑衣人一腳踹向了肚子,饒是他躲避及時,還是覺得小腹劇痛,方一停穩,又“哇”的一聲,吐了口血。
“不自量力!”男人冷笑,見一腳下去,李錦繡還沒死,眸色更寒,再度擡起了手。
李錦繡趕緊道:“等等,等等!我不服!”
男人的動作頓了頓。
“你好歹也是個男人,背地裡偷襲算什麼本事!”李錦繡用手背抹掉唇上的血,搖搖晃晃站了起來,仰頭道,“真要是跟我單挑,你未必是我的對手!”
黑衣人聞聽此言,似聽到了什麼好聽的笑話,竟還冷笑出聲,卻一點反派話多的優良品質都沒有,再次擡手打下一道靈力。
李錦繡完全是出于求生本能,一邊拽着流火躲避,一邊用染血的手指在虛空中畫符,一時間隻聽靈力相撞的砰砰聲,以及少年隐忍壓抑的喘|息,在夜色之中交織混合。
慌亂之中,他再次被擊中了,跟流火一道飛了出去,流火骨碌碌往左邊滾,李錦繡骨碌碌往右邊滾,才一穩住身形,迎面一把短刀劈了過來,李錦繡手無寸鐵,又筋疲力盡,躲又躲不掉,索性擡手一抓。
刀子劈在掌心,瞬間大量鮮血湧出。
李錦繡尚沒來得及感受到劇痛在掌心骨肉上炸開,眼前驟然一亮,再能看清時,就見原本通體漆黑的短刀,不知為何竟開始吸他的血,轉瞬之間就如同燒紅的火炭一般,竟燙得對方率先松了手。
“這……這該不會就是義父一直在找的純陽血?”男人驚愕地喃喃道。
或許是出于一種“甯可錯殺,不可放過”的态度,竟要把李錦繡先帶走再說。
李錦繡握着短刀,非常潇灑地在掌心轉了幾圈,随後握住刀柄,剛想還擊,可這刀已經通了幾分靈智,根本不肯傷害其主人,竟當場彎了!
而且是面對着李錦繡彎了!
李錦繡嘴角抽搐,就是這麼一耽擱,漆黑皮革下的大手,竟蓦然襲來,作勢要掐上他的脖頸!
千鈞一發之際,一隻玉葫蘆從天而降,勁氣瞬間将對方沖開。
李錦繡生前的法器有三樣,一為軟劍。
乃師尊所贈,尋常可纏在腰間,出招時劍身可軟可堅,防守兼備。
二是勾玉,也是師尊所贈,據說是遠古神獸的心髒所化,戴在身上就是世間最好的防禦法器,禦敵時可抵擋一次緻命傷,相當于他的小金身。
至于第三樣嘛,就是眼前這個玉葫蘆了,他也不記得是誰送給他的了,更不記得自己何時有的。總而言之,記憶中他一直戴在身邊。
這玉葫蘆沒什麼特别的,尋常李錦繡都是拿來裝酒的,别看玉葫蘆隻有巴掌大小,卻異常能裝,一次裝個百十來壇美酒根本不在話下。
想不到啊,李錦繡真是想不到,自己死去活來一遭,最先尋來的法器,居然是平時自己拿來裝酒的玉葫蘆!
玄衣少年目眦盡裂,冷冷掃了眼小葫蘆,又掃了回來,咬牙切齒道:“李、錦、繡?!”
李錦繡下意識搖頭否認,可對方不依不饒,一定要他承認不可。
若是換作從前,李錦繡肯定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今他懂得惜命了。怎麼肯承認?
知對方修為不低,看樣子還不是個正兒八經的正道修士,李錦繡嗅到了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還隐隐混雜着屍氣,隻怕是常年與屍體為伍,故氣息污濁。
雖說玄門弟子,也有一些三流修士,常年搬運屍體,也就是所謂的趕屍匠,難免會因屍氣,而沾染邪祟,多會用一些特别的法子,淨化靈台祛除污穢,可此人不僅不祛,反利用屍氣在周身凝結成護盾,隻怕是個歪門邪道。
而自己不管生前還是生後,都絕不可能跟邪魔歪道有什麼瓜葛。
李錦繡火速确定了對方不是好人,趁機自背後抓起一把落葉,迅速往面前一甩,嘴裡低念着風訣,瞬間化落葉為飛刀,直沖此人而去。
然後抓起流火逃之夭夭。
流火短暫清醒了一下:“我,我這是死了?”
李錦繡懶得解釋,無論流火是否清醒,都挺拖後腿的,索性就将他再度打暈。
可人才一暈,那黑衣人就追了過來,直接擋在二人面前,沖着李錦繡質問道:“李錦繡,你不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