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曼在人大上學時,連續三年拿了國家獎學金,她有着成績優異的姐姐,也喜歡過永遠第一的黎越洋,她要強的性子不允許自己落後于她們,是以讀書時十分勤奮認真,不懂的、不會的知識點,白天在學校死要面子不吭聲,晚上回家挑燈夜戰也要搞懂、學會。
除了對自己的高标準嚴要求外,她在物質上、在親情友情裡卻是被寵着長大的,媽媽溫柔、姐姐包容,又因着姓氏的特殊,父親也常有關心照拂。
幾年前卓曼剛剛回國在孫有儀身邊工作時,其實什麼都不會,她沒有實戰的經驗,也缺乏行業的知識,但卻有着不服輸的性子,那時她與孫有儀還沒有十分熟悉,每日表面上故作淡定,晚上回去又是一點點從頭學習。
最開始的半年裡,她每天睡眠的時間不到五小時,完全沒有娛樂生活,過着苦行僧一樣的日子。
後來孫有儀漸漸摸清楚了她的水平,知道她在暗中使勁,也不拆穿,隻利用她這勝負欲故意給她出難題,逼着她晚上回去瘋狂用功,之後再熟練輸出。
卓曼慢慢意識到了孫有儀的故意為之,隻是明白孫有儀在幫助她提升,便也默認了這樣的模式。
幾年過去,卓曼已經成長為成熟冷靜的卓總,但面對遠舶時,她仿佛又回到了初初入行的時候,晚間十一點仍在緊皺眉頭。
孫有儀盤腿坐在卓曼家昂貴的沙發上喝酒,而卓曼則坐在地毯上,抿着唇緊盯茶幾上的筆記本電腦。
孫有儀在一旁有點無聊,她今日被鴿了個夜宵局,突然想起關心卓曼來,畢竟她如今正處于決定是否能進駐海盛集團的關鍵時期。
卓曼新房子的地理位置十分便捷,孫有儀二話不說,找了家餐廳打包點吃的喝的後立刻大搖大擺來了,哪知道卓曼根本沒空理她。
這新房子有三室兩廳,一間主卧,一間大衣帽間,一間小書房,另有一個集合用餐與休閑的大橫廳,卓大小姐挑剔愛買,衣帽間自是必需品,但書房卻極少使用,更多時候喜歡在沙發邊辦公。
孫有儀來時,卓曼正在開線上會,隻讓孫有儀自便,會議結束後,又非常講情義地陪着孫有儀倒了杯酒,一會兒在遠舶收購材料上寫意見批注,一會兒提起桌上的酒杯回頭和孫有儀碰杯。
看她這架勢,孫有儀覺得人是會被工作惹瘋的。
孫有儀撫了撫沙發的軟皮,歎道:“曼啊,你剛回來那會兒不會就是這樣過的吧?”
卓曼頭也不回,雲淡風輕:“不然呢,天賦異禀,商業奇才?”
如果沒有見識過黎越洋那樣所謂天才人物背後的付出與努力,卓曼或許也會相信這世上不同人之間存在着難以跨越的天賦差異,即使這段喜歡無疾而終,卓曼依舊感謝自己喜歡過黎越洋,黎越洋讓她在不知敬畏的年紀懂得了踏實與沉着。
或許一開始卓曼對黎越洋的喜歡與所有人一樣,喜歡的是她的光鮮亮麗、是她耀眼的一切,然而洞察到黎越洋無力的脆弱、窺探過她笨拙的練習,卓曼并沒有産生巨大的落差感,反而覺得心疼。
那時候卓曼剛剛升入高一,她有限的年紀裡其實無憂無慮,擁有了“心疼”這樣新鮮的感受後,她在自己的日記裡謹慎地寫了一句:我喜歡她。或許,我有點愛她。
十幾歲時,稚嫩的卓曼試探着寫下了“愛”這個動詞。
但愛是什麼?
如今三十歲的卓曼,已經不再思考,也給不出一個确定的答案。
卓曼難得在嚴肅緊張的工作裡出神,在這個出神的深夜,她想起白天剛加回微信的黎越洋,她依舊不清楚黎越洋需要遠舶的目的,可是她能感知到黎越洋非常需要遠舶,卓曼得承認,她無法真的無動于衷。
卓曼突然停下手頭的工作,将電腦合上,又拿起一旁的高腳杯默默喝酒,孫有儀正半躺在沙發上對着天花闆發呆,見卓曼關上電腦,用膝蓋碰了碰她靠在沙發邊的肩膀:“忙完了?”
孫有儀并不會幫卓曼判斷資料的細節,她也從不關心細節,這也隻是随口一問。
卓曼不為所動,搖了搖頭:“沒有,不想弄了。”
孫有儀笑了:“怎麼,沒信心了?”
卓曼回頭瞪了她一眼:“别說不吉利的話。”又轉過頭繼續喝酒,“就是突然覺得,人生沒有事事如意。”
孫有儀隻能看到她的後腦勺,聞言徹底躺倒在沙發上,學着她的話回道:“不然呢,天選之人,事事如意?”
卓曼不說話了,食指在高腳杯的底座上慢慢轉圈。
半晌,她将杯中的酒一口氣喝完,又打開了電腦,一言不發地繼續投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