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越洋曾經的房子裡,大件的家具都沒有動過,她自畢業離開後更是從未打理過,徐明珠在世時,每年過年還會來做些簡單的清理,黎越洋來拜年時,總能回去看看。
等到徐明珠離開,黎越洋連每年的拜年都少了,更不會再來這個房子了,而徐珍也顧不上這個黎越洋壓根不關心的房子。
門一打開,空氣向内流動,掀起一陣灰塵和奇怪的味道。
卓曼迅速撇頭後撤,黎越洋條件反射地提起風衣下擺擋住撲面而來的灰塵,還不忘把卓曼包進遮擋範圍。
過了幾秒,世界安靜下來,卓曼睜開眼,從風衣下面瞄到了漂浮的灰塵顆粒,欣慰黎越洋的機智操作,擡頭:“可以。”
才發現黎越洋正垂目看着自己,有一點擔心,也有一點促狹。
見卓曼終于睜開眼睛了,黎越洋才笑着開口:“好像不太方便進去。”
黎越洋這樣子灑脫又漂亮,卓曼心間微動,不動聲色地站直身子,試圖越過風衣看看她身後的全景以轉移話題。
黎越洋便慢慢放下衣擺,與卓曼一同回頭望去。
室内昏暗,為防止陽光暴曬,常年關着窗簾,借着走廊的光線,露在外圍的具是被布包裹的大件。
這房子在卓曼家的對面,結構上與卓曼的家相似,都是三室一廳的格局,黎越洋就是一個人住在這裡度過了三年。
實際上,黎越洋對其間的許多事情已經忘卻,她進入社會的十幾年,正是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十幾年,日新月異,需要面對的變化太多太多,回憶裡能裝下的過去隻能精挑細選,瑣碎細節自然遺落在時間裡。
即使大門打開,她的感觸也并不太多,因她早已習慣了告别與遇見,面對舊時光,她的心已經漸漸麻木與平和。
卓曼則不然,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幾乎瞬間想到了幾個微小的瞬間,她主動請纓給黎越洋送好吃的,借着打開的門好奇黎越洋真正的世界。
“一點兒沒變啊。”卓曼感歎。
黎越洋不明白卓曼如何能做下這樣的判斷。
黎越洋富有,但大部分消費習慣在她的财富等級裡其實算是樸素,但在家居上有一項非常奢靡的習慣,那便是過一陣子便要更換一整套家具和布局。
有的人在不安定裡彷徨,極盡所能地尋找安定的錨點,盡量減少自己生活裡變動的部分,而黎越洋對自己心狠,她發現自己沒有安全感的弱點,便要利用優勢去訓練與管理自己的弱點,讓自己連安睡的地方都極盡變化,以訓練自己與不安全感一直共生、共存、共弈。
這是她未對她人言說的秘密,也是她對眼前這個房子麻木無感的原因。
倆人都打消了進門的想法,卓曼捂着鼻子和嘴巴向内探了探頭。
黎越洋靠在門的另一邊,垂目看着卓曼的腦袋在自己的胸前晃,一雙眼睛好奇地眯着。
黎越洋悄悄向後站直了些。
她裝作無事發生,也裝作感同身受,笑着點頭:“嗯,是沒變。”
身後的大門打開,徐珍正打算過來叫人吃飯,一見倆人在門口捂着口鼻,不出意外地笑了:“多少年沒人打理了,就你倆不食人間煙火,偏要去熏熏。”
卓曼回頭,原地向後退了幾步,才吸口氣:“大意了。”又示意還在前線的黎越洋關門。
黎越洋笑,轉過身子,認真看了一眼昏暗的室内,面對舊物,内心毫無波瀾,大門在她的手中緩緩關上。
黎越洋轉過頭時,雲淡風輕地向兩人抱歉:“都快忘了這房子了,過幾天我找人來打掃打掃。”
徐珍清楚,房子就算打掃了,黎越洋也不會真的回到這裡住,她看向自己那成熟了許多的妹妹,又看向那内斂了許多的老友,心裡感歎。
時光一去不複返,好在人生處處是相逢。
徐珍笑了出來,溫柔地招呼兩人道:“回來洗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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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理不在場,黎越洋沒辦法把眼下的家宴當作工作場合下的社交,因為她沒有任何想要獲取的利益,又因在坐的幾人中隻有她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她在席間漸漸感受到有些不對味。
與黎越洋不斷更換家具相對的,徐珍和卓曼家的家具幾乎沒怎麼變過,中間徐珍結婚時,經曆過一次裝修,但像實木桌這樣的家具依舊保留了下來,此刻黎越洋坐的位子就是她很多年前習慣坐的位子。
隻有這個熟悉的位子才讓她在這一桌裡找到一點歸屬感。
白自恒基本不說話,大多數情況下是徐珍、卓曼和小佳信的聲音。
卓曼表明上不關心任何無關的事情,實際上十分細心,黎越洋的狀态一直看在眼裡。
卓大小姐嘴上還在和佳信說着要帶她去迪士尼,行動上随意似的給黎越洋夾了點菜。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了一會兒這個動作。
實在是卓曼向來是被照顧的角色,就算照顧人也多是認認真真的樣子,這種随手似的照顧桌上的幾人都沒享受過。
黎總多麼精明的人呐,看到徐珍和白自恒的眼神,立刻意識到了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