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門口,依舊是熟悉的司機和熟悉的車,司機大叔不多話,隻笑着打了聲招呼,卓曼上車,輕輕點頭示意。
此時不過十點半,到港口要開車半小時,吃午飯有點早,應付一群不熟的人又有點難熬,卓曼撐着下巴看着窗外,輕輕歎氣,最後幹脆拉黎總下水,給人發微信明示:“十一點多正是吃午飯的好時候。”
另一邊的酒店裡,黎越洋正坐在辦公桌前忙碌,她雖然在卓曼面前說着早上要好好休息,實際也不過是多睡了一會兒,臨睡前還定了八點半的鬧鐘,一早便起來工作了。
南方的春天與夏天界限模糊,節氣上已然入夏,空氣裡仍是春天,清晨打開窗縫,甚至有些冬日的冷冽。
今晨醒來,心中有人牽挂、工作壓力略小,黎越洋感受到久違的輕盈與踏實,她在年輕時渴望确定的愛與結果,年紀漸長,開始體會在不确定性中勻速确定的過程,這個過程令人期待未來,享受當下。
窗簾被風吹起,牽絆住黎越洋從電腦前擡起的眼,早晨的一切都是美好,桌邊的手機震動,微信的綠色logo顯示在屏幕上,黎越洋的直覺準确,是那個讓她能睡好覺的女人。
毫不猶豫地,黎越洋放下手裡的工作,打開微信,笑容抑制不住地顯露在臉上。
“好的,卓總,小黎收到指示了。”
卓總回複地很快,隻有一個emoji表情包的ok,充分展現卓總的“高不可攀”,黎越洋看了,忍不住笑,一邊合上電腦開始收拾準備出發,一邊發語音關心人:“昨天休息得好嗎?”
大概是不好意思了,卓總依舊回複了一個emoji表情包的ok。
黎越洋笑得不行,也回複一個emoji表情包的ok,表示自己已知。
黎越洋住的酒店與卓曼的小區相近,但卓總通知“小黎”時已然出發,自然更早到達海盛的約定地點,她那小舅舅徐明理正在刷手機,旁邊稀稀落落,或坐或站着不少遠舶的高管,清一色的中年男性,唯一算是清爽的就是年紀最小的徐廣華了。
卓曼的出現倒是讓衆人多看了幾眼,即使已經進了海盛,但卓曼負責的陸運業務僅是邊緣領域,如果沒什麼事兒,連甯波總部都不用回,因此衆人多對她十分陌生,然而因遠舶收購鬧的風風火火,大家又都知道徐家女兒的小女兒回來了。
徐明理并沒有想正式介紹卓曼,但衆人依舊能猜到卓曼的身份,又有些迷之自信,覺得小小女子翻不出什麼浪來,于是卓曼接收到的便是熱情與輕視的混合。
他們仍在港口附近的總控室,辦公環境比不上市裡的辦公樓,更比不上北上廣那些寫字樓,空氣裡有不少煙味,角落裡仍有人在繼續抽煙,甚至和卓曼打招呼時也要一手夾煙,這些人或是實際上與她沾點血緣關系,或是與徐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總之,哪怕是上市公司,家族企業的利益人情糾纏也十分有特色。
卓曼最讨厭煙味,此時眉頭都不皺一下,落落大方地主動請徐明理給她引薦人,徐明理沒辦法,面子上總是要做的,隻想囫囵吞棗地帶着她認人,什麼叔叔大伯,沾親帶故的,卓曼總要和人多聊幾句,讓徐明理沒辦法再糊弄她。
裙帶關系看似能聯合共同利益團體,好似鐵闆一塊,但卓曼清楚,看不慣徐明理經營方式的必定大有人在,覺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的也必定多如牛毛,這些都是她的機會。
等到黎越洋到時,看到的便是滿屋子煙氣,隻卓曼一個女性周旋施笑,這樣的場景黎越洋看過很多,有時候,她也身處卓曼的角色,隻是她有拒絕和高傲的資本,别人連玩笑都不敢多開。
在這樣的社會結構與風氣裡,她們想要獲取屬于自己的權力與利益,要付出與壓抑的實在太多,黎越洋沒辦法改變,甚至會利用這樣默認的規則,可是看到身處其中的人是她想要愛與保護的人時,黎越洋想,她錯了。
她不該在過往的相似場景下,擁有權力卻為了避免麻煩而默認放縱這些,此刻的認知讓她感到羞愧。
“咚咚”,負責在樓下等待黎越洋的徐明理秘書敲了敲門邊,轉身給黎越洋引路:“黎總,請。”
黎越洋在外一向以笑臉示人,脾氣極好,大氣包容,此時竟是眉頭緊皺,連屋子都不進,隻站在門邊,對着徐明理草草打招呼:“徐總,我們出來聊吧,屋子裡空氣聞起來不太好。”
空氣還能是因為什麼不好,徐明理瞪了眼窗邊抽煙的幾人,趕忙起身笑道:“黎總,剛剛沒下去接您是我疏忽,”徐明理走近了些,又引出卓曼擋箭,“正好今天海盛的主要高管都在,給我這外甥女介紹介紹,曼曼黎總應該認識?”
黎越洋裝作這才看到卓曼的樣子,露出個笑招呼:“卓總,好久不見。”
卓總心裡又翻了個白眼,心想幾小時前剛見過,面上卻是客氣地開門見山刺人:“冤家路窄,全靠黎總對遠舶一往情深。”
黎越洋隻笑,側了側身子,讓幾人(主要是卓曼)好出來呼吸新鮮空氣:“我們先簡單逛逛,吃飯再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