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芷萱沖她擺手，不讓她靠近，拿起手機去一樓的老人房：“我要睡覺了。今晚我戴着耳塞睡，天塌了我都不會出來看一眼，安靜得很。”

甯雪卿哭笑不得：“媽，你說的什麼話啊。”

甯芷萱女士優雅地關門，決絕地把女兒關在外面。

甯雪卿在門外站了一會，細細回想一遍甯芷萱的話。

少頃，她擡頭看看樓上，眼神放空，走到沙發坐下，心不在焉地更換電視頻道。

十點檔的深夜劇場都播完了，臨近淩晨，很多電視台重播老劇，還有的在放收視率不高的節目。

甯雪卿随便停在一個自然紀錄片，看着電視裡的森林和動物發呆。

可能因為甯芷萱的話提到媽咪和童年，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晦暗的記憶。

她的媽咪是個相貌極其出衆的alpha，高學曆，工作履曆十分出色，甯芷萱說她年輕的時候特别懂浪漫，唯一的缺憾就是家境貧苦，沒有家庭的資源和助力。

就是這樣一個在大衆眼裡非常優秀、勤奮的alpha，成功娶得書香世家的獨女甯芷萱，繼承甯家财産後，在妻子懷孕期間向更加富有的豪門omega獻殷勤，私下轉移甯家财産，不顧妻子身弱，女兒幼小，絕情地趕妻女淨身出戶。

甯雪卿還記得一群陌生人來查封家裡的房子時，媽咪殘酷的背影。

她那麼小，跑步連步子的踩不穩，哭着喊媽咪，媽咪。

她的媽咪露出了看蠅蚊一樣的眼神，叫保姆把甯雪卿抱走，說：我和你媽離婚了，我現在的女朋友不喜歡你，你别妨礙我。是你媽媽執意要生下你的，你要恨就恨她吧。

“……”隻是腦海中浮現那個女人模糊的影子，甯雪卿就感到頭疼，心髒不适。

後來有一天，甯雪卿看見隻給她冰冷背影的媽咪，帶着比她媽媽更年輕漂亮的omega阿姨，把一個比她小的女孩摟在懷裡，溫柔地給小女孩喂牛奶。

那一刻，甯雪卿前所未有的憤怒和迷惑。

為什麼媽咪不要媽媽，卻可以要另一個阿姨？

為什麼媽咪不愛她，卻可以愛另一個小孩？

所以當甯雪卿有了自己的孩子，她這樣告訴檬檬。

——不是因為那個人是媽咪才愛你。而是一個人愛你，才有資格成為你的媽咪。

甯雪卿閉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聽到樓梯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她醒過神，擡頭看去，眉清目朗的alpha披着墨黑的長發，穿着一身寬松的棉麻短袖，站在台階中間往下望。

甯雪卿聞到淡淡的櫻桃甜香。

她仰頭靠進沙發靠枕，懶懶地眯眼睛：“還沒睡？”

明諾右手抓緊樓梯扶手：“我，我看你房間空的，想看看你和甯阿姨有沒有需要幫忙……”

甯雪卿笑着搖頭，電視裡的紀錄片結束了，正在放廣告。

甯雪卿拿起遙控器換台，電視屏幕裡突然放出一望無際的翠綠竹海，鏡頭緩慢推進，畫面現出春末夏初的黃昏，一座鄉村小學旁邊的小賣部。落日降落未落，夏夜将臨未臨，老式燈泡在水泥小屋外微弱閃爍，半掩的簾布後面，零食和文具掉落一地，兩條白皙的小腿搭在櫃台上，深藍色的裙擺撩得很高，褶皺地堆在女人的腰間。

電視的聲音開的很低，但在安靜的客廳裡，電影裡兩個女人情難自已的氣息清晰可聞。

電影鏡頭順着淩亂的衣物迂回向上，畫面裡露出甯雪卿濕潤的眼眸和嫣紅的唇瓣，一隻手捧着她的下颌，再往上，是明諾青澀的面容，明諾低着頭，滿眼欲望地凝視她片刻，抱着她的後腦勺深深吻下去。

《竹海聽濤》。

甯雪卿看着點播頻道正在播放的這部電影，是六年前她主演的。

這段吻戲是借位。

明諾當時到劇組教她唱主題曲，制片人對主角的初戀演員不滿意，找不到合适的人選，恰好看到明諾在旁邊看甯雪卿演戲，一眼就相中明諾看甯雪卿的沉浸眼神，讓明諾演這個隻有幾場出鏡的小配角。

《竹海聽濤》講的是上世紀的下鄉潮，一位高知女教師深入山區，在竹海鎮小學支教的生活回憶。

甯雪卿飾演主角薛老師，明諾飾演因為家貧辍學，隻能在村裡做生意補貼家用的女青年，葉子。

故事裡的薛老師被葉子的率真吸引，在陌生又危險的山區，把她當作精神上的慰藉，一步步淪陷，在一個燥熱的黃昏偷嘗禁果。

電視裡播放的正是這一幕戲。

葉子站在櫃台後面，汗水浸染潮紅的皮膚，薛老師躺在櫃台上，伸長胳膊環住她的脖頸。

薛老師問：支教到期以後我回市裡，你跟我走？

葉子哂笑：我走了，我爹娘弟妹怎麼辦？哪個養呢？

薛老師看了她一會，坐起身，胸前的衣服往下掉，她眼裡的光一點點變暗，說：你要之前說愛我，你跟我走。

葉子仰起脖子，點了根煙，吹開：薛老師，我在這守鋪子，心跟你去天涯海角。

電影故事自然是以悲劇告終。

客廳裡，演戲的兩個人看着她們六年前沉醉的演繹，沉默。

電視繼續放着，竹林下起暴雨，争吵在一起的薛老師和葉子推推搡搡，雨水順着石闆流下台階，葉子一把摟住薛老師的腰，淋着暴雨親吻她的耳根和肩頸。

耳畔有呼吸聲漸漸加重，甯雪卿聽得清楚，不是來自電視裡，而是現實裡的明諾。

一樣的季節，一樣的人，不同的是已經過了六年的光景。

甯雪卿耳根漸熱，蓦地按遙控器關掉電視，電視的光源熄滅，客廳裡隻開着小小的燈帶，光線昏暗。

這部戲，有個情節甯雪卿一直不明白。

她輕輕起身，拾級而上，臉上的表情變得和電影裡的薛老師一樣純真，懵懂。

她仰臉環上明諾的脖頸：“你要的話說愛我，你跟我走？”

alpha的面容隐沒在避光的暗影裡。

甯雪卿感受到她的信息素從櫻桃的甜味慢慢氤氲出微醺的酒香。

“我得先要。”明諾用力扣住她的腰，俯身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