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長度的頭發即使是女性也很少會留,除非她們有專門的傭人來打理。
重重人群之中被鏡頭聚焦的青年,像是在按下快門的一刻察覺到了什麼,偏頭向這邊投來洞若觀火的一瞥,有些狹長的眼角下點着一顆淚痣,讓這冷冷的一眼添了些風情。
平日裡溫和端方的教皇,也隻有這一刹那流露出了不應該屬于他的叛逆。
德古瑪·法羅斯·安塔利亞,她剛剛在跨年慶典上,一劑毒針送他的父親去見了上帝。
神光教是北聯聚居地最大的教派,教内瘋子和正常人各占一半。
盡管有些難以想象,但它本身與地底世界的灰人政府,保持着秘密合作關系。
能請動直屬灰人政府的奈落小隊出手,殺死神光教現任教皇的人,也隻有這個叫德古瑪的男人了。
——他是下任教皇的人選。
這麼一想,這樁生意又似乎非常順理成章。
但拉爾與他又有什麼瓜葛?
這個念頭隻在心裡閃過一瞬,莫妮卡把照片原樣塞回拉爾的口袋,轉身進了浴室。
奈落小隊第三行動小組經曆人員重組不到一周,莫妮卡跟這個喜怒無常、人緣稀爛的技術後援不熟。
除了執行任務十分靠譜之外,連他的性格都沒琢磨透,實在不适合提起私人話題。
更何況,他除了任務時間,其餘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即使她想找他說句話,也沒有機會。
浴室裡很快升騰起霧蒙蒙的蒸汽,拉爾在外間的沙發上歪着脖子打鼾,一門之隔的浴室内的流水聲沒有對他造成一絲一毫的影響,甚至與他輕微的鼾聲相輔相成,給人某種微妙的和諧感。
五分鐘後,莫妮卡已經穿好軍裝,擦着頭發從浴室裡出來,卻看到屋裡多出了一個人:
擔任小組醫療官的林司青正彎腰撿起地上的煙灰缸,而剛剛散落一地的垃圾早已被掃到垃圾桶裡。
托他的福,以拉爾為中心的狗窩終于恢複了整潔。
莫妮卡向他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悄聲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間去休息。
林司青是個滿臉都寫着暴躁的黑發男青年,但他的發色又不是純粹的黑,而是泛着紫,隻有在明亮的光線下才能發覺。他的頭上纏着繃帶,看上去像是剛跟誰打了一架一樣,乍一看比莫妮卡更像是戰鬥人員。
但他又實在太瘦了,透過松開兩顆紐扣、顯得空蕩蕩的襯衫領口,皮肉下的筋骨隐約可見。
雖然不像饑荒難民那麼誇張,但也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怕是一碰就會骨折,實在不适合跟人挽袖子打架。
唯一可以稱道的,大概也隻有他的鎖骨比常人要明顯一點吧。
令人擔憂健康狀況的“骨感美人”打掃完衛生,雙手插兜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在拉爾的腰上。
鼾聲戛然而止,四仰八叉地盤踞在沙發上的男人猝不及防遭此奇襲,悶哼一聲閉着眼捂住腰,順便用另一隻手捂住要害,預防下次襲擊。
“還不睜眼麼?”
林司青擡起一隻腳,作勢要踹。
“對前輩下手輕點……”
拉爾困得神智不清,哼哼唧唧地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團。
施暴的家夥毫無體諒之心,彎下腰在他耳邊惡狠狠地低聲道:“是你連發幾個聯絡讓我立刻過來——該死,我的新藥藥性還沒背完——所以你為什麼要入侵執行官的終端?!”
拉爾終于屈尊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自下而上欣賞林司青的怒容,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卻隻有戲谑:“入侵?連終端的源代碼都是政府那幫人求着我寫的。”
“說重點!”對方無視了他自大的發言。
拉爾用力揉了揉因為睡眠不足而劇烈疼痛的太陽穴,低不可聞地嘟哝道:“幾分鐘之前,我發現執行官的終端上,我留的後門被篡改了,我想看看是誰那麼大膽。”
“那你叫我一個醫療官來做什麼?犯困,要我給你來一針嗎?”
林司青的表情像是很想再給他來一腳。
拉爾把手臂軟趴趴地擡起來,眯着眼打了個哈欠:
“要見效快的那種。”
地下世界沒人能活過三十歲。
所以睡眠對于拉爾來說,是多餘的。
他會用藥物來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你——”林司青咬了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一定會猝死的!”
“活得久有什麼好處?在這地底下誰能活過三十歲——嘶輕點兒!你這個二流醫生!”
就在拉爾滿口瘋話的當口,林司青已經麻利地給他脖子上來了一針。
“新型藥物,持續時間長,效果顯著,能幫你在三小時内集中注意力,就是疼了點。”把針頭抽走,林司青冷着一張臉,“覺得呼吸困難的時候記得叫我。”
拉爾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是小白鼠?”
醫療官沒有理他,冷酷地把針頭消毒之後收回了腰間的萬能包。
就在這時,響起驗證成功的聲音,外面的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