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先前一直在為某家手工平台工作,接活在家裡做SD娃娃。
前不久,手工平台因違規使用緻癌物作染料,遭到舉報,破産倒閉,因此母親失去了工作。
前幾天,母親發現手部和肘部的肌膚開始潰爛,大腦也有些不清醒,去醫院一看才發現,因為長期接觸有害的手工塗料,患上了皮膚癌,甚至影響到了腦部健康……
并不是緻死的癌症,前提是早治療。
治療費,五十萬。
派翠西亞把自己蒙在陰冷的被窩裡,捂着嘴無聲哭泣。
沒有人知道,在這個夜裡,她經曆了怎樣的心理鬥争。
第二天清早,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睜着眼睛看了很久天花闆。
等到平時起床的時間,她披着外套坐在床沿,捧着面包,卻愣愣的沒有吃。
愛麗絲:“怎麼了?”
派翠西亞把面包放在膝蓋上,深呼吸,像是怕自己反悔般,沒有任何鋪墊,單刀直入地開口:
“我能不能,請你幫忙,向你家裡借一點錢……”
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跟人借錢的經曆,不知道要如何委婉、不顯尴尬地遮掩這一件本就尴尬的事情。
她隻能開門見山,并且弱弱地保證:“我會還你的,雖然可能會多花點時間,但我會還你的……”
她知道愛麗絲家裡有錢,如果是這樣……一定能拿出五十萬的。
愛麗絲卻僵在那裡,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愛麗絲的目光讓她讀不明白,好像和之前的任何一次對視都不一樣了。
這個目光裡含着審視和失望的意味。
“你知道我有多讨厭跟哥哥低頭,你也知道我要是被抓回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就算這樣,你也還是要跟我借錢嗎?”
派翠西亞顫抖着唇,說不出話來。
她啞着嗓子,打算跟她攤牌:“我媽媽病重……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給你看體檢單……”
愛麗絲忽然打斷她:“我給你買的耳罩呢?”
“……賣了。”
“錢呢?!”
“……對不起。我……我家裡出事了……”
愛麗絲卻直直地看着她,眼中包含着徹骨的失望,嘴唇緊抿半晌,才吐出兩個字:
“騙子。”
派翠西亞瞪大了眼,怔怔的,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愛麗絲說的“liar”,到底是幾個意思。
愛麗絲:“之前你騙我說家裡人住院,但我偷偷跟過去發現,他們都好好的。而且你還背着我,把曲譜都賣了,對不對?”
“我……”
“這五天來,你真的隻創作了一首曲子嗎?是不是背着我在賣譜子?你把我們的賬号,我們的夢想,當成什麼了?等我們成名了,這些譜子的價格能翻十倍!你怎麼能這麼短視?”
派翠西亞終于忍不住了,辯解道:“我家裡欠了很多很多錢!我需要錢!”
“錢算什麼東西!”愛麗絲提高音量,“就那麼重要嗎?比我們的,比我的夢想還重要嗎?!”
派翠西亞怔住了。
那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一隻無形的手,在二人之間劃下了一道巨大鴻溝。
愛麗絲從來沒有嘗過缺錢的滋味,她忍受着破旅館的蟑螂和異味,陰暗和潮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一舉成名。她孤注一擲,她勢在必得。
成名不但是夢想,也是逃離哥哥的最後手段。
派翠西亞不一樣,她背後有負債兩千萬的父母,每一分錢對她來說,都很重要。在父母的生死面前,本就不太堅定的夢想,也搖搖欲墜。
而且,派翠西亞注意到,愛麗絲一直強調的,是“我的夢想”。
愛麗絲說過,“總有一天,我要在夏洛特獻唱!我要叫北聯聚居地的人都聽到我,看到我,叫我一開口,所有人都豎耳傾聽,大街小巷,都知曉我的名字!”
她的夢想裡,隻有“我”,沒有“我們”。
愛麗絲,也在利用她。
怎麼可以,這麼自私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派翠西亞,搖晃了一下,伸手撐住床沿,才不至于跌倒。
愛麗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派翠西亞,我想在三天内拿到第三首歌。等我成名了,得到的錢,我們對半分。你不要再賣稿子給别人了。”
說着,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你我的才華,這一天很快就會到來的。”
她說得沒錯。
但前提是,派翠西亞的父母沒有出事。
派翠西亞艱澀地咽了口口水,想做最後的掙紮:
“我媽媽真的病了,病得很嚴重,急需五十萬救急……”
母親的病症已經具象化,皮膚潰爛已經是很嚴重的症狀了。
如果兩個月之内不進行手術,毒素就會侵入到大腦,到時候回天乏術……
愛麗絲定定地看着她:“這次,不是騙我的吧?”
“沒有騙你!”
愛麗絲将二人的戴着易拉環戒指的手指放在一起:
“你發誓。”
“我發誓!我沒有騙你,我沒有騙過你!”
“……好。”
愛麗絲說。
“你在這裡等我。”
她穿上外套,離開了廉價旅館。
派翠西亞坐立難安地等待着,她能帶着五十萬,如天降甘霖般折返。
等待實在難捱,她打開二人的U網賬号。
目前她們的蹿火已經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趨勢了。
她等了整整一天,到了午夜,實在熬不住,才和衣睡下。
第二天一早醒來,愛麗絲還是沒有回來。
派翠西亞開始擔心,她是不是被哥哥扣下了。
早起習慣性地登錄U網賬号,她卻愕然發現,賬号被改了密碼,無法登錄了。
派翠西亞蜷縮在冰冷的床鋪上,怔怔地看着“S9”賬号的頭像,那兩個女孩用手比愛心的照片被撤下,換成了系統默認的初始頭像。
愛麗絲,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