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電梯沉沉落到最底層,深埋地下的兩千米。
距離炸彈生效,還有三分鐘。
瑪姬被亞森押送着走出電梯的那一刻,她的丈夫,負責電梯維修的費文,正忐忑地站在電梯井一側的纜繩邊,幾乎在看到她被押着的瞬間,整個人顫抖起來。
瑪姬與他短暫對視一眼,又将視線移開了,仿佛不認識他一般。
亞森看一眼終端上的時間,松了口氣,催促溫蒂道:
“快去過安檢——”
隻要過了安檢,炸彈就能停止計時了。
還來得及。
他話音未落,隻聽腦後什麼東西呼嘯而來,他憑借直覺将頭一側,險險避過。
下一刻,重物落地當啷巨響,他瞳孔驟縮,這才看清,襲擊他的竟是個沉重的鐵扳手。
趁他躲避的間隙,被他鉗制的瑪姬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開來,與費文二人暴力沖關,從安檢口一躍而過,試圖逃離——
亞森的臉色瞬間變了。
如平地驚雷般,自安檢口響起了警報,尖銳得直往人腦子裡鑽,安檢口幾乎在同時關閉,整個出入口建築瞬間封鎖,燈光轉為紅色。
遠近值班的工作人員都愕然地看向這邊,已經有手拿防暴棍和盾牌的保安反應過來,要往這裡趕。
亞森撲向關閉檢測的安檢口,怒吼道:
“不——!”
他徒勞地将終端按在已經關閉的安檢口上,可如今安檢處已經進入了一級戒備狀态,所有多餘功能統統關閉,再也無人能通過終端認證,解除炸彈了。
溫蒂被吓壞了,她下意識看向亞森,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自喉嚨裡發出一聲悲切的哀鳴,懷裡抱着的三明治紙袋掉在地上,一塊三明治骨碌碌滾出來,生菜和火腿散落一地,沾滿塵土。
她還有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一個小時前,她還和丈夫手牽着手,像一對平凡的夫妻一樣,走在陽光之下!
亞森瞥一眼終端倒計時,三十秒。
溫蒂撲過去,迅速将他身上自後頸到心口、再到腰間,所有可能安裝炸彈的部位全都摸了一遍。作戰服累贅,她扯下對方衣服時,快得幾乎出現殘影。
溫蒂粗暴地按捏着丈夫每一寸肌膚,徒勞地搜尋炸彈可能存在的痕迹,忍着淚哽咽:“快找,快找找炸彈在哪裡!”
二十秒。
亞森掏出綁腿上的匕首,趁她慌亂搜尋時,牢牢按住對方的肩膀,逼她與自己對視:
“溫蒂,聽着。”
溫蒂根本平靜不下來。
“親愛的!聽着!我為你驕傲……勇敢些,我的姑娘。”
亞森牢牢握住她的肩膀,把她都捏疼了,在妻子錯愕的神情中,将匕首深深插入對方肋間翻攪。
亞森眉眼冷靜,持刀的手又快又穩:
“你孕檢的時候,做了全身掃描。我知道,你的炸彈在哪裡。”
溫蒂被劇痛擊倒,臉色發白,差點癱倒在地上,冷汗涔涔地擡頭看去,隻見亞森戴着戰術手套的手指,從她體内取出一塊血淋淋、指甲蓋大小的黑色物件。
非常小,按照她剛才的那種摸法,再有一個小時,也不可能摸出位置。
溫蒂意識到了什麼,眼淚瞬間溢了出來。
亞森是通過孕檢的全身掃描才知道炸彈的具體位置的。
可亞森沒有做過掃描。
他救了她,卻救不了自己。
十秒。
四周的保安再遲鈍也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有人高喊:
“離遠一點!炸彈!是炸彈要爆炸了!”
人群四處逃竄,到處都是尖叫和怒罵,恐慌情緒随着倒計時即将歸零,積攢到了頂峰。
當事人卻用一種沒能吃到想吃的食物那般、輕淺的失望語氣,歎了口氣:
“親愛的,我在前面等你,别怕,我們會重逢的。”
“慢些走,我不着急。”
亞森握着小型炸彈,沒有管癱坐在地上,陷入呆滞的溫蒂,轉身助跑,肩背狠狠撞破安檢口的窗玻璃,被碎玻璃裹挾着,直直掉了出去。
電梯井的安檢口外,是深達數百米的電梯井地基!
“亞森——!”
溫蒂終于反應過來,卻被劇痛牽扯着釘在地面上。
就那麼一錯眼的功夫,她深愛的丈夫帶着她和他的兩枚炸彈,落入深不見底的地基之下。
三秒後,傳來遲滞的爆炸和火光,地面似乎也在微微震動。
危機解除,人群緩緩圍上來,都聚攏到了窗前,向下探看,紛紛有意無意地避開了癱坐在地上、眼淚似乎已經流幹了的溫蒂。
她怔怔地坐在那裡,旁人不知該怎麼安慰這個,親眼目睹丈夫為救自己犧牲的女人。
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長,當有人試探着靠近,想給她披上毛毯、替她處理腹部的傷口時,一向隻會躲在丈夫身後的溫蒂,仿佛感覺不到痛一般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