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衆人熱切地期盼下文究竟是愛情劇、警匪劇、玄幻劇、霸道總裁劇的時候，影院的等陡然熄滅了，唯有幾盞淡黃色的小燈亮着。

昏暗中有人叫道：“開始了！開始了！”

無數人興奮地盯着漸漸明亮的屏幕，到底是什麼作品可以得到碾壓式的領先的評分？馬上就能知道了。

一個學生扯住了“張哥”的手臂，耳語道：“張哥，我們按照計劃，先看影片。”

“張哥”微微點頭，然後環顧四周，狗屎！為了裝逼，故意來遲了，沒座位了！

“張哥”淡定無比，身為萬衆矚目的超級大導演以及主角為什麼要找個地方坐下？

身為主角就該站在C位！

影院的C位是哪裡？就是過道！就是這裡！

影院的小黃燈熄滅了，整個影院的光亮處唯有屏幕，《末路狂花》開始播放。

無數雙眼睛或歡喜，或興奮，或好奇，或審視地盯着屏幕。

【……一群人在破舊的酒吧中胡亂扭動身體。

兩個女人面對面。】

“張哥”大笑出聲：“鏡頭語言一塌糊塗！”

“劇情拖沓！”

“演員毫無水準！”

“道具根本不存在！”

“燈光根本不存在！”

他大聲道：“就這水平打及格分純屬為了趕走一個瘟神，有什麼資格排名第一？”

影院内好些學生低聲附和，都是電影學院的，誰沒見過好電影，誰不知道一些鏡頭語言和拍攝技巧？

周渝的《末路狂花》的水平撐死就是中規中矩，實在不覺得可以懸崖式領先其他人的作品。

周渝縮在角落，心情複雜極了。

“張哥”聽到四周到處都是竊竊私語聲，得意無比，大聲道：“《末路狂花》是英國導演斯科特的作品，珠玉在前，抄作業也不會抄嗎？”

影院中的議論聲更加大了。

幾個“張哥”身後的導演系學生大聲道：“垃圾影片！垃圾導演！”

屏幕中，劇情飛快前進。

角落，幾個中年男子相視苦笑，真的不該來的，這劇情太無聊了，根據《末路狂花》的主線劇情，接下來一定是兩個女主角開始說“青春就該放縱一回”等等套路言語，完全沒有新意。

一個中年男子嘴角勾起不屑的笑容，《末路狂花》原著其實也算不上如何出色的電影，但是被山寨成這樣也真是令人唏噓。

他低聲道：“樟柯，我們走……”

忽然，影院内到處是震耳欲聾的樂曲聲。

正要走的中年男子猛然回頭；

眼睛半張半閉的“樟柯”一怔，陡然睜大了眼睛；

某個玩手機的學生猛然擡頭；

某兩個聊天的學生愕然回首；

“張哥”臉上的嘲笑一僵。

屏幕中，兩個女主角依然在悠閑地聊天，而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覆蓋了所有的主角的聊天聲。

富有節奏，極其容易辨析的音樂讓所有觀衆茫然了。

一個學生驚訝地道：“印度歌曲？為什麼這裡要安排印度歌曲？”

影片中插曲明快又獨特，一個似乎捏着喉嚨的男聲唱道：“雞米？”【注1】

一個女聲歡快又尖銳地唱着：“要加~”

男聲繼續問：“咖喱？”

女聲繼續對唱：“要加~”

“蒜泥？”

“要加~”

“把辣椒搞裡頭，把胡椒搞裡頭，把鹽也搞裡頭……三哥用這手，給你們揉一揉，越揉味道越濃，吃一口就上頭……”

清清楚楚的中文帶着濃濃的印度歌曲的節奏和聲調歡快又古怪地唱着。

有學生臉色古怪，道：“是某站的魔改印度歌曲……”

一群學生用力點頭，打死沒想到竟然在影片中聽到這麼……神奇的插曲。

屏幕中，兩個女主角若無其事的聊天，一個台詞都聽不見，或者壓根就沒有給兩個女主角配音。

影院内的學生們打起了精神，正襟危坐，這部影片好像有些意思。

還沒搞懂究竟酒吧中發生了什麼事，兩個女主角聊了什麼，劇情飛快發展，嗖的就變了。

【胡舍其冰冷的眼神出現在屏幕中。】

然後毫無變化。

5秒……10秒……30秒……60秒……

好幾個學生回頭看放映機，是不是不小心按下了暫停鍵？

一個學生低聲對同伴道：“不要動，遇到一個玩概念的。”

同伴用力點頭，這個時候萬萬不能顯得無知，身為電影學院的學生就該走在各種概念的最前沿。

過道上，“張哥”臉色鐵青，最恨這種玩概念的，必須認真看，不然不太好鬧事，還容易被打臉。

足足五分鐘的胡舍其的冰冷眼神之後，畫面再次一變。

【胡舍其緊緊地抓住一個黃毛的手肘，微笑着說話。】

所有觀衆聚精會神，看了這麼久的影片，第一次聽到主角說話，到底說了什麼？主線劇情到底是什麼？

蠟筆小新萌萌的聲音從音箱中傳了出來：“有醬油賣嗎？”

“沒有！”

“有芥末賣嗎？”

“沒有。”

“什麼都沒有還敢開店！”

無數學生呆呆地看着屏幕，導演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胡舍其陡然跨出一步，一拳打在一個黃毛混混的臉上，那黃毛瞬間撲街。】

一個表演系的學生看着那黃毛倒下的姿勢，陡然大叫：“狗屎！這是什麼演技！”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黃毛眼神中原本帶着輕蔑，然後陡然變成了驚恐，又瞬間失去了神采，被打飛倒在地上的姿勢更是流暢完美的挑不出毛病。

就這演技，影帝都未必演得出來！

【胡舍其借着出拳姿勢轉身，鞭腿抽在另一個黃毛混混的脖頸處，那黃毛同樣瞬間撲街。】

好幾個表演系的學生一齊驚呼，超級演技！超級武術龍套！超級特技演員！

導演到底從哪裡請來的？

【……胡舍其踩着一個流氓混混的腦袋，使勁地碾，冷冷地乜黃毛皮褲哥。】

一群學生一眨不眨地盯着胡舍其的眼睛，5分鐘眼神特寫的鏡頭光速從記憶中冒了出來。

狗屎！這是法外狂徒的眼神啊！

影片的插曲再次震耳欲聾：“看我的摩托！看我的摩托！看我的摩托！哒哒哒！”

“丢人哪，騎摩托算個啥！看我的桑塔納，一腳油門就到家~”

無數觀衆憂傷極了，這個時候配個清冷的，像是殺手的音樂多好？

比如蘇格蘭風笛，實在不行上口琴也好啊，怎麼就用這麼歡快又離譜的歌曲呢？

屏幕忽然一黑，出現一張A4紙特寫，紙上的文字随着鏡頭調整越來越清晰。

【“女主A和女主B打死了三個流氓，打殘了兩個流氓，跟蹤最後一個流氓殺入了流氓巢穴中，殺死二十五個流氓，人頭滾滾，流血飄橹。”】

無數觀衆死死地盯着屏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後再一次憂傷了。

一個學生沒忍住，破口大罵：“真的是A4紙！”

在影片中插入一些文字絲毫不稀奇，但是誰見過真的插入一張寫滿字的A4紙的？

角落，幾個中年男子再無離開的意思，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屏幕中明暗切換，變成了兩個女主角看夕陽的鏡頭，旋轉鏡頭，俯拍鏡頭，滿屏都是兩個女主角。

不等觀衆們看明白怎麼回事，鏡頭又是一變。

【兩個女主角上了一輛破舊的紅色敞篷車，互相擊掌，一個女主角握着方向盤，另一個女主戴上墨鏡，解開絲巾，高舉過頂。

絲巾在風中軟趴趴地垂着，絲毫不曾飛揚。】

無數觀衆終于松了口氣，這個鏡頭很常見，下一秒一定是絲巾陡然被狂風吹上天，然後鏡頭追着飄飄蕩蕩的絲巾。

再然後要麼是全劇終；

要麼是一個輪胎碾過絲巾，鏡頭拉遠，露出幾十輛匆匆駛過的警車。

屏幕中鏡頭果然切換，無數觀衆死死地盯着屏幕。

屏幕中沒有狂風，沒有飄蕩的絲巾，而是變成了動漫，沒錯，動漫！

【兩個穿着軍裝的小女孩鑽進一輛裝甲車，在空蕩蕩的廢墟中向遠方疾馳。】【注2】

震耳欲聾的日文歌曲再次傳了出來：“目光交錯便一見鐘情，渾然忘我的全力追尋……”【注3】

“好像更深入了解你，好奇心熊熊燃燒……”

屏幕中再次出現一張A4紙。

【“女主A和女主B被警方追捕，走投無路，連人帶車飛出了懸崖。”】

【全劇終】

【導演：周渝】

【演員：】

【女主角A：胡舍其】

【女主角B：王小妖】

【配樂：胡舍其、王小妖】

【鳴謝：……】

影院内燈光亮起，無數觀衆呆呆地看着屏幕，深深地被周渝的作品震撼了，到底看了什麼東西？

忽然，角落某個中年男子用力鼓掌。

清脆的掌聲中，越來越多的觀衆站了起來用力鼓掌。

一個男學生一邊鼓掌，一邊道：“就為了那幾個演員的演技都必須站起來鼓掌！”

一個女學生眼睛放光：“我好像看懂了影片傳遞的肆意和張揚！”

一個男學生眼睛竟然帶着淚光：“我還以為是一部爛片……我幸好來了……高手！真的是高手！”

另一個學生大聲道：“打分沒問題！第一名實至名歸！”

一個學生扭頭看傻傻地站在過道中的“張哥”，就不信“張哥”砸錢能夠砸出更優秀更有創意更有深度更癫狂更符合時代的作品。

“張哥”死死地看着早已沒有了圖像的屏幕，渾身都僵硬了，周渝怎麼可能拍出這樣的作品？

她怎麼可以拍出這樣的作品！怎麼可以……

影院中有學生大聲叫着：“周渝！周渝！周渝！”

無數學生跟着大叫：“周渝！周渝！周渝！”

與《末路狂發》放映前同樣是喊着名字，但聲音中帶着的意味卻截然不同。

周渝如在夢中，茫然看着四周起立鼓掌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