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跪那?”
一旁的宮女也想哭。
是啊,公子怎麼跪那了?你應該在床上,而不是地面啊!
這宮裡誰不知陛下極其厭惡變故,她繃緊了脊背,已經想到了一幹人的失職之罪,卻聽見吩咐,“傳吳安。”
她微怔片刻。
往日都是安元明總管大人守着的,這吳安小公公甚至都得在旁殿。
“奴婢領命。”
江雲悠側耳聽着,她尚伏地未起,正欲開口,上座的人發話了。
“起身吧。”
語調聽來甚至有些溫和。
江雲悠:!
她似乎感受到出門的宮女都踉跄了下。
這暴君不會真的……
她哪還敢起身,甚至頭要埋進地縫裡了。
“臣庸人之姿,不配君恩,懇請陛下三思。”
少年的聲音清越,帶着不可撼動的一身正氣以及殷切勸告之意,仿佛在說,臣一顆丹心,都是為了陛下,君臣□□萬不可取啊!
清晰規律的恪哒聲停了一拍,“喜歡跪?那就跪着。”
不疾不徐的嗓音格外有壓迫力,江雲悠心中一緊。
這個時候吳安進來了,他亦惶恐,單膝下跪,“奴才見過陛下。”
“這差事今日你領的?”
甯邵坐在桌邊,皇儀宮燈點得少,吳安看不清他的面色,更慌了。
“回陛下,正是奴才。”
除了安元明是無可替代之外,他這位置有五個人輪着來,日常陛下不喜人伺候,除非——
除非他想殺人了。
但往日都是幹爹陪着,今日換了他,不會是想要他小命吧……這江公子向陛下告狀了?
他想到這,不禁又冷汗直流。
——依舊沒有。
默默跪着的江雲悠眉眼一跳。
她又聽見了暴君的心聲。
隔着距離和直接響在腦袋裡的聲音感覺還是不太一樣,讓她耳根有些發麻。
有言道,沉默是不見血但殺傷力極強的武器,江雲悠一直深以為然,此刻更加覺得如此。
在他的沉默下,吳安下垂的佛塵尾端在空中輕顫個不停。
可伶的吳公公好像要昏厥了。
但這低氣壓制造者心裡想的東西,江雲悠卻有些聽不懂。
什麼叫依舊沒有。
——下雨了。
帶着輕微的遲疑。
剛剛不是就在下雨了嗎?
她聽錯了,還是這夜煌帝失憶了,他從清政宮過來這一路不知道下雨了?
不過雨确實大了。
敲在宮頂的琉璃瓦上,密集而清脆如奏響的樂章,又彙聚成線,滴答滴答地濺出小水花。
“哎呦這風……”吳安注意到甯邵看向窗戶的視線,立即準備上前,“奴才這就将窗戶關上。”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心想今日怎的出了這麼多纰漏,這窗戶早該在陛下回來前就關好。
甯邵起身。
他微微擺手,吳安立即停住腳步,看着他往窗戶邊去,又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跪那邊的江雲悠。
此刻江雲悠也繃緊了身子。
“這麼喜歡跪,朕看雨勢正好,”甯邵站在窗前,他看着雨落在樹上、花叢、石闆路,雙眼微阖,片刻後以一種稀松平常的語氣,“卿不如去外面跪着。”
這是人說的話嗎?!
江雲悠驚愕和無語之下一時忘了規矩,擡頭朝窗邊怒目而去。
甯邵恰好看過來。
轟!
好像星河倒流。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暴君居然長得這麼……這麼,這一刻,很難形容那張臉給的沖擊感。
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卿有傾國色,何故為暴君。
那雙仿若琉璃的瞳孔微微一轉。
江雲悠猛地回神,甯邵眼中的血絲以及渾身的暴戾之氣才遲來的落入眼裡,她急忙重新低下頭。
感覺到落在身上的視線,她想攏一攏衣服,垂眸一看又認命。
實在是遮無可遮。
她身上的紅色紗衣裡外兩層。
内為兩段遮上下,綴以珠串相連,外披輕紗。
薄削白皙的肩背,精緻的鎖骨,玲珑的腰,勻稱修長的腿,在燭光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澤,薄如蟬翼的紅色輕紗随風微動。
似穿未穿,欲語還休,美得驚心動魄。
江雲悠找這個地方的很大原因也是不想被看見。
若暴君真是見色起意,那見這一身豈不狂性大發,何況燈下看人……
身上的目光停留有些久了。
“臣這就跪外——”
讓她去淋雨吧!
“江雲峥。”甯邵看着那繃緊的脊背,“擡頭朕看看。”
他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跪着的臣子,第一眼竟叫他覺得是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