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是刺目的紅。
清政殿旁側是個花園,春日正盛,姹紫嫣紅又綠意盎然,白色鵝卵石鋪就的路,造型獨特的涼亭,還有一幹人。
江雲悠第一眼看見的,卻是那冷白手腕戴着的血紅瑪瑙,往下骨節分明的手握着匕首,手背和指間都濺上了血迹,像蜿蜒的紅色溪流。
以此為圓心,其他的信息才慢一步到來。
像是被浪花猛地潑到臉上,經過一瞬的窒息,江雲悠猛地吸了口氣,拉着石睿識往後一靠。
她的呼吸有些快。
“是,是不是,”石睿識呼吸也很快,嗓音還有點啞,“看見我們了?”
江雲悠想着那個被侍衛提着雙臂,才不至于倒下的血人,還有甯邵看過來的那一眼,硬生生冒出了冷汗。
“沒有。”她說,“走。”
石睿識呼吸深重,他步伐淩亂地走了好幾步才恢複正常,放松地呼了口氣。
“吓死個人……真怕直接讓人沖過來,把我們給拖出去。”
江雲悠沒放松,她幾乎是屏着呼吸,就怕後面傳來什麼動靜,好在直到再也看不見清政殿的門,都沒什麼意外。
“怕?”江雲悠看了他一眼,“怕你還在那看。”
“那位置很隐秘,按理不會被發現。”石睿識說着越發肯定,他剛才也是慌了神,“放心,那個角度,我們能看見他們,他們一定不會看見我們。”
江雲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懷疑我别的,”石睿識非常嚴肅,“但偷聽偷看我都是一絕,說不會被發現,就是不會。”
你到底在驕傲什麼?
江雲悠在這一刻,很想為石大人掬一把同情淚。
“你看見陛下了嗎?”石睿識靠近了些,壓低聲,“就中間穿墨色衣服,繡了龍紋那個。”
“……嗯。”
江雲悠想起那一眼。
漆黑眼睫壓着漂亮的瞳孔,那看死人的眼神讓她喉嚨發緊,相比之下,皇儀宮的甯邵真的可以算溫和。
“沒想到陛下如此英俊。”
江雲悠腳步一頓,她看了石睿識好幾眼,想起以前的相處,最後試探着問。
“團結就是——”
石睿識迷茫,“哈?”
不是。
不是穿越的。
江雲悠:“……沒事。”
她一個有過經曆的現代人就算了,對皇帝敬意有限,就算如此她也會藏着,這石睿識是真無法無天,什麼話都敢說。
石睿識也沒再追問,他一顆心就不在這。
“你想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他沒等江雲悠拒絕,就一股腦地講了出來。
石睿識的叙述裡摻雜了太多心理活動和前提,歸納一下,就是在花園的夜煌帝被陳家兒郎故意不小心撞到了,疑是勾、引。
“你怎麼知道?”
“陳大人因糧倉一事入獄,無人敢撈,他那麼恰巧出現在花園,目的不是昭然若揭?”石睿識眉頭一挑,難得的正經,“隻是不知道誰帶他入的宮。”
他們都沒有資格單獨來皇宮中心,像此次兩人都是拿了慕景同的文牒才能通行。
察覺到江雲悠的打量,石睿識心中微緊,不過江雲悠并未如他所想般問他一個纨绔怎麼知道這麼清楚,而是眉眼微擡。
——“陛下能被撞到?”
江雲悠不信。
甯邵确實不喜歡帶太多人在身邊,但憑他那天将珠子抵上她的那勁,怎麼可能讓人撞在他身上。
“碰到了衣擺。”石睿識隻好糾正,“所以他的手被片了。”
江雲悠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片了什麼意思,下一刻大腦就給她同步了畫面——兩根白骨森森的手指,還挂着碎肉。
惡心感從心底升起,她幹嘔了兩聲。
“哎。”石睿識顯然沒想到她這麼大反應,他彎腰湊近,有些擔心,“沒事吧?”
江雲悠用帕子捂着嘴,朦胧着眼搖頭,隻感覺頸側又開始發熱。
還好,還好甯邵已經找到了其他人,她不用去實行那接觸計劃。
簡直貼貼不了一點。
“走吧。”江雲悠平複呼吸,“這事别說出去。”
“是你我才說。”
石睿識再度強調。
兩人回了凝晖殿。
江雲悠先去孫大人那複命,還得了個好消息。
——秦霍那邊已經将請調遞上去了。
孫大人問她的意見,江雲悠頂着他不理解的眼神表示同意,如果不是維持人設,當場就會笑出來。
簡直太好了。
走完流程差不多也就是五天的時間,也就是說五天後她就可以去軍中了。
江雲悠腳步輕快地走出屋,侍從在她門外。
“大人您的信,門房剛送過來。”
江雲悠似有所感。
她接過來,果不其然是秦霍遞來的,除了信紙,裡面還有隻草編的小麻雀,顔色翠綠,憨态可掬。
秦霍看着粗,但手很巧,什麼東西在他手裡都可以變個樣出來,江雲悠曾試圖學,最後看了半晌隻能感歎一定是有魔法。
她把被壓彎的小扇子似的尾巴扶正,将其放在桌架上,打開信紙。
他在二宮門等她下值。
向來工整蒼勁的字迹有些飄逸,下筆之人的心情躍然紙上,江雲悠盯了兩秒,眉間也浮現淡淡的笑意。
還有不到兩刻鐘下值,她思索片刻,收拾東西打算走。